涼風呼呼,許白摔落的崖下還有些積年累月掉下來的枯枝敗葉,他就那麼可憐的伏在上頭,一隻腳腕扭曲成奇怪角度。
中途醒過一次,模模糊糊睜開眼天還有些亮,他試著動動腿,卻被錐心蝕骨的疼痛弄的再次失去意識。
六兒:【腳踝骨折。】
許白連被扁擔壓出的青腫都疼的無法忍受,更何況是硬生生摔斷骨頭了。
江維舟心中突然湧起一陣不安,這感覺在瞬間流淌過他的四肢百骸,最終又如同錘子般在胸口重擊一下。
這是……
江維舟捂住心口,踉蹌的坐回床榻。
天漸漸黑下來。
許白又醒了,他意識模糊的左右轉了轉腦袋,費力眨眼,“我不想……死……”
懷裡還揣著給江維舟的護身符,許白想:總要親手給他才好。
六兒:【攻略目標找不到你的話,這具身體真的會死的!】斷崖下的夜晚極其陰冷,摔斷了踝骨無法挪動的人很容易就會因為失溫而死。
許白:【我又不用怕!】他眨巴下眼,討好的兌了瓜子,【六兒,最最最心善的高級係統,你肯定會保證宿主的安全,對吧?】
六兒不接茬,也不嗑瓜子,許白在原地僵了一下,慢慢感覺到人似乎被塞進了個罩子裡,從上到下慢慢暖和起來。
飆你的戲吧!
六兒帶著怨氣給許白套了層保護罩。
寒冷和劇痛叫許白時而清醒時而昏睡,偶爾清醒時也是神情恍惚,唇瓣翕動著念叨在乎的名字。
“夫君……”
“……爹……娘……”
“夫……”
黑暗完全籠罩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感覺不到寒冷,身體幾乎麻木,又奇怪的仿佛從心口處燒起一團火,慘白雙頰上騰起團團紅暈,嘴唇被死死咬住。
“哎,那是什麼?”
許白聽到個聲音,很熟悉,接著麵前一花,撥開雲霧一般全都鮮明起來。他竟看見了自己,看見身後跟著的趙二和另外幾個熟悉的杜家仆從。
“少爺!彆去湖邊,多危險啊!”
趙二阻攔,許白卻不聽,他轉過頭,臉上是被驕縱過後天真爛漫的神色,“你們都不許跟過來,我自己去看看!”
他看著自己小心翼翼的撥開掩映的草叢,探著頭往裡麵看。
看見的是個男人。
還沒看清臉,隻是長發水草一樣散著,手臂浸泡在水中,蒼白手指一動不動。
“是!是個死人!快,快——”
許白能感受到此時心中惶恐的情緒,人踉蹌的想要往後退,卻突然被一隻手抓住了腕骨,力道很大,大的像是在抓著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渾身僵硬,幾乎要哭出來。
趙二在問:“少爺怎麼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清了男人半側在水中的一張臉。
那是一張極英俊,卻冷淡如冰霜的臉。
是江維舟的臉。
“你……你放開我……”少爺嚇得幾乎要哭出來,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自欺欺人的把眼睛也閉上,“我沒見過你,也不知道這裡有人,你讓我走吧,或者、或者我給你送些銀錢來!”
江維舟看著他,眼睛裡的冷意如同冰雪。
“能渡我,也算是你我有緣。”
“什……”少爺聽不懂,他茫然的看過去,被嚇到蒼白的一張臉上浮現片刻空白。
手腕一痛,許白“走”過去看,見手腕脈門皮肉下鼓起一個小包,蜿蜒蠕動,片刻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江維舟神色淡淡,“他日成全大道,我必定湧泉相報。”
“沒事。”少爺這兩個字說的還有些模糊,後眼眸中突然染上癡迷和眷戀,目不轉睛看著江維舟的臉,“這有個人!你們過來幫個忙!把他抬回符去!”
原來……
原來!
許白連淚都流不出來,他反反複複的想江維舟這句“也算你我有緣”,又想皮肉下鼓起的、叫人惡心的鼓包,再想趙二說“他來了以後,您不覺得與老爺夫人疏遠許多”。
他在騙我麼?
夫君在騙我?
走馬燈一般的情景還在繼續,隻不過後頭他就都記得了。
不由分說的求爹娘同意結親,與這身體孱弱又來曆不明的男人結了連理。
洶湧的情意叫他連細想都來不及,全都一股腦的給了夫君,拚了命的想要融化這個同意結親,卻在結親之後同自己冷漠至極的男人。
口中腥甜,是許白咬破了嘴唇。
他保持著掉下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屍體般回想著方才看到的東西——他想勸服自己那是假的,或許就跟從前一樣,隻是個噩夢,噩夢已經醒了,就該了無痕跡。
可是……許白知道這是真的。
他瞪著眼,拚了命的把一切串聯起來之後得到了一個叫人渾身顫栗的結論。
長生宗。
渡我。
江維舟突兀發問:“你是怎麼撿到我的?”
還有被問及這問題時心中不合時宜的恐懼。
夫君到底是誰?
自己又是個什麼角色?
難不成,真的隻是個仙長渡劫的工具?
為什麼會選中我呢?
許白吃力的抬起手,一片漆黑中他分明什麼都看不見,卻仿佛看到手腕裡的東西蜿蜒爬動。
許白頭昏耳鳴,過載的情緒帶來窒息和惡心,他乾嘔不止,將手腕重重砸在地上,再度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