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如果真的有這個機會，自己敢去嗎？

陸啟山的腦子飛速運轉。

他的心情極為複雜。

像是葉公好龍。

但同時，又有種朝聖者即將走完最後一級台階，親自麵見終極的亢奮與惶恐。

不過在各種洶湧的情緒之下，陸啟山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點——戴教授身份崇高，沒工夫更沒心思和自己這麼個小醫生開玩笑。

對方既然已經開口，那就是一言九鼎。

而這，或許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機會。

抓住了，也就擁有了一絲改變命運的可能。

但也隻是可能。

然而若是不抓住它，自己往後幾十年的下場幾乎都能預估到，無非是被副主任壓榨、被新提拔上去的更年輕的副主任壓榨，最後成為醫院老黃牛累死在崗位上。

因此，哪怕僅僅是一絲絲可能性，對如今的陸啟山來說，也足以賭上一切了！

念頭及此，陸啟山隻覺得那躁動的情緒突然就平息了。

再次開口時，他甚至有種不是自己在說話的感覺。

但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入了自己耳中：“戴教授，如果您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在許醫生麵前證明自己！”

這番話，自然也透過電話傳遞給了遠在天都的戴楠。

片刻的沉默後，戴楠輕笑一聲，道：“好，既然如此，今天晚上九點半之前趕到臨海一院，許秋醫生將親自考核你。”

她沒有再說更多。

更沒有提及考核通過後有什麼好處。

“許秋親自考核”這幾個字，對於任何一位學習頸七互換術的醫生而言，就已經是天籟之音。

陸啟山此刻也是完全懵了。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似乎生怕戴楠反悔，又擔心時間來不及了，陸啟山還沒想明白發生了什麼，就立刻用顫抖的聲音道：“戴教授，我一定會去！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永遠記得您對我的幫助！”

這通電話是戴楠打來的。

顯然，許秋那邊能知道自己的存在，肯定是與戴楠有關。

這份恩情，對於陸啟山來說無比珍貴。

他自來到魔都這個超級大都市以來，從未感受過來自-任何陌生人的善意，不曾想第一次感受到溫暖竟然源自這麼一位大人物！

“你那邊有什麼困難嗎？”戴楠隨口問了一句。

畢竟這也勉強算是讓許秋都留意到的人。

能幫就幫。

況且，對於陸啟山來說宛若天塹的各種困難，於戴楠而言不過是隨口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小事。

甚至都不算事。

比如陸啟山求之不得的隨院參加年會的資格。

孫恒那邊不可能看得上陸啟山。

且不論後者做出什麼成績，也替換不掉代表隊伍中的任何一人。

畢竟這些人個個背景雄厚，動輒醫二代，甚至有不少年輕醫生的背景是孫恒都要巴結的人物……

幾代的積累，能被一個寒窗十幾年爬上來的陸啟山直接逾越？

但若是戴楠開口，那一切問題都不再構成問題。

然而。

讓戴楠意外的是，陸啟山在短暫的猶豫後拒絕了。

隨後陸啟山語氣帶著歉意，道：“戴教授，您已經幫了我太多，我無以為報，不能再用其他事情來麻煩您了。

“另外，我覺得許醫生既然給了我這個考核機會，那麼從這一刻開始，我就應該完全靠自己的能力！”

就像是高考。

考試是從鈴聲響起的那一刻開始？

不，早在鈴聲響起前就已經開始了。

那些忘帶準考證的、走錯考點的、睡過頭的，或者是想卡著時間點去考場結果堵車將要遲到的……

這些人，事實上已經被淘汰了。

因為“準時到達考場”本身，就是高考的隱形考核項目。

而且還是通過性考核。

隻有不及格和及格兩種。

及格了，擁有正常考試的資格。

而不通過……那就隻能等下一年高考備妥一切後再來一次。

陸啟山看待許秋給的這次考核，也是如此。

自己想辦法準時站在許秋麵前本身，同樣是一場考核！

因此陸啟山不想作弊。

此時，戴楠已經有些吃驚了。

這性格倒是挺符合她胃口。

連帶著，她的語氣都緩和了很多：“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安排妥當……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可能還要三四個小時。”陸啟山有些心虛地道。

這讓戴楠猛地一愣。

臉上也出現了錯愕的情緒。

一般人恨不得當場就起飛，生怕耽誤一秒。

但陸啟山竟然還有這種閒心？

不過戴楠立馬就敏銳地意識到不對勁。

她皺著眉頭問了一嘴：“暫時抽不開身？”

陸啟山也沒有隱瞞，坦誠地道：“戴教授，我下午還有幾個病例要處理……如果我不做完的話，估計又要踢皮球拖個大半天了。

“最主要的是，有一位病人是從外地趕來做手術的，下午第一台手術就是他的，如果我不做，他就要在魔都這邊多待幾天，看病成本少說要白白增加幾千塊……”

雖說陸啟山珍惜這次機會。

但，他更加難以直接拋下病人奔赴自己的前程。

如果是那樣的話……陸啟山可能下半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而聽完這番話，戴楠眼神裡出現了一絲愕然。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對方直到此時都沒有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

這一刻，她對陸啟山的印象好到了極點。

一個為了前程而罔顧病人的醫生，總有一天，也會因為更小的利益而做出讓步，直到有一天徹底喪失底線。

而在“許秋親麵”這一抉擇之下卻依舊能守住本心者，這種人簡直就是珍稀動物了。

“不錯，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耽誤你時間了，預祝你一切順利。”

戴楠沒有再說更多。

陸啟山則再度表達感謝。

終於掛斷電話，戴楠仍然有些嘖嘖稱奇。

“如果隻考察人品，陸啟山沒有偽裝的話，心性這一關估計已經過了。”戴楠道。

而且，這種做法頗有許秋的風範。

若是讓許秋知道對方為了保全病人利益而不得不延後出發時間，哪怕是最後超過規定時間了，許秋可能也會選擇給予一定程度的寬恕。

“這事兒，還是得跟許秋說一聲。

“選拔醫生，不隻是考察能力，更要看重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