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回來,陪著祖母說話。
“是累著了?怎心事重重的?”祖母問她。
駱寧無人可傾訴。
“祖母,我有點煩悶。”
“同我說說。”
“王爺待我很好,我卻無以為報。”駱寧說。
蕭懷灃如今想要的,與當初承諾的,不是一回事。
駱寧沒有心理準備。
她一想到自己再也去不了韶陽,還需要永遠在鄭皇後手底下討生活,她便覺得日子黯淡無光。
這樣的前途,過一天都是折磨。
蕭懷灃必定要做皇帝的,他也一定會娶鄭氏為後,這是駱寧做鬼時親眼所見。
“阿寧,你低估了自己。”祖母握住她的手,“你一直很厲害。當年白氏掌控之下全是絕境。
可你瞧瞧,侯府如今多興旺紅火?這些,全部都是你的功勞。是你爭取來的。”
駱寧心頭微微一動。
她重生後,改變了很多事。
她與蕭懷灃昨夜的分歧,是她覺得他們倆可以睡,但郡主的承諾不能作廢。
而蕭懷灃覺得,同房了便是夫妻。男人的占有欲作祟,駱寧便要永遠留下來。
他要駱寧放棄郡主之夢,卻又沒規劃一個新的前途給她。
——哪怕他提了,駱寧也不想換,她隻想去韶陽過些平靜安穩的小日子。
駱寧半下午才回雍王府。
“王爺可回府了嗎?”到了晚膳時辰,駱寧問尹嬤嬤。
尹嬤嬤便說:“老奴派個人去打聽一番。”
派的是桃葉,她跟石媽媽比較熟,石媽媽如今管著臨華院諸事。
“王爺還沒回。”
駱寧便道:“擺飯吧,不等王爺了。”
她還派個人在二門上留守,等王爺回來。
結果,王爺一夜未歸。
直到第三日半下午,蕭懷灃才回了王府。
駱寧這幾日一直忙端陽節的事。
給下人們的賞錢、管事們的假,以及各處送禮等。
她拎了一提籃的榴花,去了臨華院。
蕭懷灃剛剛耍槍結束,頭發汗透。服侍的小丫鬟遞了個巾帕給他擦臉,他垂瞼問駱寧,“來做什麼?”
駱寧把榴花往前送了送:“艾草與菖蒲都掛好了,唯獨榴花沒給臨華院送,怕王爺不喜。”
又道,“這株樹上的榴花開得很好,比上次送給母後的更豔麗三分。正院的帳頂撒滿了,王爺可要一些?”
“不必,帶回去吧。”他轉身去了淨房。
駱寧一個人在中堂的太師椅坐下。
臨華院比較寬敞,家私不太多,故而顯得更空曠冷清幾分。她獨坐良久,直到蕭懷灃沐浴後出來。
頭發濕漉漉,他自己拿了巾帕擦拭。
瞧見駱寧,他臉色一沉:“回去吧,不早了。”
駱寧站起身:“王爺,您惱了我,打罵幾句都使得。這樣置氣,我不知如何是好。”
石媽媽急忙把丫鬟們都遣下去。
蕭懷灃黑眸幽靜,看向她,“進來說話。”
駱寧拎著榴花的提籃,隨他進了臨華院的裡臥。
他的頭發粗厚,垂散身後,多少減了他身上煞氣。故而冷冰冰的表情,也沒那麼可怖。
“王爺,那晚我並沒有拒絕您。”駱寧說,“是您要毀諾……”
“的確,是本王想要毀諾。”他冷冷道。
言外之意,難不成本王還要向你道歉?
挽留你,是看得上你、看得起你。
“……你既不願,那便算了。”蕭懷灃道。
室內沉默。
駱寧心口一陣陣發沉。
“王爺以後,就住臨華院了嗎?您不去正院住嗎?”她問。
“不去了。”
“王爺,咱們有三年之約,您可以住到正院去。”駱寧道,“哪怕契書沒了,我也是您的王妃。”
蕭懷灃終於正視了她。
眸色沉如寒潭,靜靜望著她,“駱氏,本王不打注定失敗的仗。一旦上場,本王要贏。”
駱寧:“……”
自從遇到他,他好像沒這樣叫過駱寧。
駱氏。
高高在上,睥睨眾生,駱寧不再是例外。
王爺從小好勝。
哪怕是女人,他睡過了便永遠屬於他。若三年後注定沒個結果,那他不要了。
“……贏了,在你這裡便是毀約,本王沒那麼卑鄙。你可明白了?”他慢慢又開了口。
駱寧懂了他的意思。
她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斂衽禮:“妾身明白了,王爺。”
妾身……
蕭懷灃眼神狠狠一緊。
他的手指不由收緊,攥握成拳。
“依照舊諾,妾身會做好雍王妃、打理好內宅。若王爺連這點也不需要,妾身願意吃齋念佛三年,不問世事。”她低聲道。
三年後,給她封郡主。
哪怕他有雷霆盛怒,她也要重申她的目標。
這三年,需要她,她就好好做王妃;不需要,她就關起門來禮佛,不礙他的眼。
“回去吧。”他道,“一切照舊。往後不必來尋我。”
他給了準話。
她還是雍王妃,主持中饋。
駱寧應是。
她轉身要走,想起了放在炕幾上那一提籃榴花,拎了起來,這才告退出去。
榴花裝得很滿,她拎的時候不小心灑落幾枚,落在黑漆的炕幾上。
火一樣的花,格外醒目。
蕭懷灃伸手,撿了起來。小小榴花,安靜落在他掌心,他半晌才慢慢收緊了手。
駱寧回到正院。
耳邊不停回蕩那句“駱氏”。
一切如她所願了,偏偏這個稱呼刺心。
她沉默著,爬上了床,把蕭懷灃睡過的枕頭狠狠扔到了地上,又把他那床被子也扔下去。
心腹幾人聽到動靜,急忙進來。
她們擔憂望著她,駱寧已經恢複了如常神色。
“把王爺的東西收起來,他往後住臨華院。擺飯吧,我餓了。”駱寧慢慢下地,整了整頭發與衣衫,似無事發生。
孔媽媽先回神,低聲應是。
尹嬤嬤幫襯著把被褥和枕頭抱起來,要拆了清洗再收入箱籠裡。
駱寧麵無表情吃了晚膳,便去睡覺了。
翌日端陽節。
陶伯一大清早進了內宅,告訴駱寧:“今日要進宮陪太後娘娘過節,王妃,馬車已經備妥。”
“多謝。”
“王爺方才走了,估計是去了辰王府。”陶伯還解釋。
駱寧:“我可獨自進宮,無妨的。”
陶伯舒了口氣:“王妃慢慢收拾,不著急,時辰還早。”
他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