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開始,是無比堅定的選了這條路的。
隻是在漫長的歲月裡,這份堅定一點一點的被蠶食,慢慢開始動搖了。
人心終歸是肉長的,萬靈生死,血染靈江,他們表麵上看若無其事,可當真就能視若無睹嗎?
這個問題,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沒辦法回答。
冥帝收起對少年先生的敵意,慢慢的坐回了石凳之上。
他們的目光任然落在少年之身,神色中卻悄然多了些許敬意。
許輕舟抿了抿唇,看著冥帝,徐徐說道:
“其實,前輩剛剛說的那些極難聽的話,隻是前輩對自己的評價,也隻是前輩的心裡話,彆人未必會這麼想,前輩自責,因為死了很多人,前輩心生愧疚,所以並不是我覺得前輩錯了,而是前輩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冥帝失聲一笑,儘是自嘲之態,垂著眼眸,小聲嘮叨道:
“嗬....是啊,是我自己看不上自己了,我原本一直覺得自己是對的,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總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在問我,我對嗎?我對嗎?問啊問啊問,沒完沒了,沒完沒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連我自己都分不清,這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了~”
聽聞。
其餘四人麵色亦呈現複雜多變之態。
眼中光芒忽暗忽明。
顯然,他們雖然未曾說出口,可是和冥帝一樣,也有了同樣的想法和困擾。
而且,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們許久了。
隻是他們城府極深,所以一直默不作聲。
少年許輕舟論年歲,自然不及眼前眾人,可是卻也慧眼識人,自是一眼就看透了他們的心思。
淡淡笑道:
“前輩並不是覺得自己錯了,同樣也沒有懷疑過這麼做值還是不值,於你而言,始終都覺得,這是對的,因為這筆賬,你怎麼算都是值的,不然何至於到今日,你們還布下了這麼大一個殺局呢?”
冥帝微微抬眸,怔怔望著少年先生。
許輕舟話音繼續,帶著些許譏諷道:
“前輩之所以會如此,隻是因為死的人終究不是自己,久而久之,心生愧疚罷了,這是生和死的交易,拿彆人的命換彆人的命,沾染了鮮血的手,又怎麼會一直乾乾淨淨呢?所以越擦越多,越洗越重,說到底,前輩您啊,還是太愛乾淨了些。”
冥帝腦海裡,似是嗡的響了一聲,茫然無措,眼眸緊縮,徹底失了神。
其餘四人亦是如此,雖麵容依舊,可是心中,早已大浪翻騰。
少年一語道破眾人心結,他們自此心緒不寧。
是啊。
他們所糾結的本就不是對錯,更不是值不值得,因為在他們的潛意識深處,他們一直堅定的認為這麼做是對的。
在他們的價值觀中,也認定了這麼做是值得的。
不然何至於十幾萬年來,他們都未曾停手呢。
他們所糾結的不是對錯,也不是值不值得,而是心懷愧疚,在漫長時間裡的自我否定。
不是因為他們讓很多人死了,隻是因為,死的那些人中沒有自己罷了。
所以心生愧疚,所以自我否定,所以自我質疑。
歸根結底。
就是他們太愛乾淨。
不是那種表麵的乾淨,而是他們想做這件染血的事情,卻又自詡著以拯救蒼生的名號而去做這件事情。
說難聽點,就是既想當裱子,又想立牌坊。
說好聽些。
名聲,長生,道義,他們都想要,唯獨不想臟了自己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