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江南除去楚王宋衛,以及南宮布政使,便是這江南富庶之地唯三尊貴之人。
平日裡烏巡撫便慷慨十足,因此六十大壽也是大辦特辦,風光辦,彆說金陵地區,就是周邊蘇州三溪甌江等地有頭有臉之官員,豪紳世家也都悉數赴宴。
烏巡撫紮根江南十幾近二十年,連任兩度巡撫,早已在金陵根深蒂固。
正所謂親王是皇家中人,巡撫才跟他們是一條心。
夜間,江南金陵。
偌大烏府位於金玉灣與臨江交接水灣一處水岸之上,是金陵內城最為繁華的住宅區。
一衣帶水,正門臨近金水大道,背部毗鄰水灣,不光交通出行發達,地段也是寸土寸金。
烏府之中金燈輝映,高朋滿座。
門前擺著不下幾十輛馬車,又或者水灣拴著十幾條官船。
什麼方圓五百裡的甌江三溪州府,江南釵家,步家,燕家等豪門也都派遣來人道上一聲六十高壽。
反正就是錢權名你至少得沾一樣。
緋袍高官甩袖穿行,不怒自威,瞧得一周小廝家仆不敢直視。
雍容貴婦打點各家關係,也不管相不相熟都要挽手作談,整個烏府之中一片喜氣洋洋,熱鬨無比。
富商更是數不勝數,若論江南最不缺什麼,最不缺的就是錢。
那一間足以容納百來號人的長道大廳,乃是中空狹長分布,中間一把長約五丈之紅木長桌,兩側擺有花草,挖有溝渠,中養錦鯉栽荷花。
足足一十八根朱紅門柱撐起來一黛瓦屋簷,侍立貌美侍女,身著輕紗,手持琵琶,形成一道靚麗人形屏風,於晚間滋養中空長廳暖氣。
烏巡撫烏江一身緋紅飛鶴官袍,頭戴烏紗帽,位於長桌正座,慈眉善目,臉型微豐,唇上兩撇胡,倒是個養尊處優的老先生模樣。
倒不是便服不舒服,而是為了彰顯哪怕身在家中,哪怕過了壽辰,也依然要時刻謹記為國為民的高潔品格。
烏江手裡攥著一紫檀木盒,起身看著眾賓客攜禮而至,不停含笑點頭示意。
近處落座幾位德高望重之大族族老,遠處空著一張華貴藤椅,竟是高於烏江半個身位,但始終不見人落座。
步家那位先太師,步家家主,步鴻緊落右手,往後依次便是燕雪瑾所在的燕家族老,太後釵紫夜的釵家族老。
再往後便是一些當地的官員,三品四品之餘,但仍是不比那些江南乃至京城都赫赫有名的豪門,所以論資排輩還得靠後。
雖然燕釵兩家家族中心已然隱隱有轉至京城的勢頭,但其勢力威望依舊如同大山般橫亙江南。
就比如那位步家白發老者,雖然身卻官身多年,但家族門生桃李滿遍天下,遍布五湖四海,頗有一呼登高百人應的隱士風姿。
廳內邀請之人除去楚王府來賓,以及布政使南宮家也已經到了七七八八。
長桌前幾位豪門族老寒暄。
釵川次弟,前身官拜吏部侍郎的釵驗朝一旁燕家笑道:“聽說六部監察使的船,估摸幾日後就要到金陵來了。”
“到時候你可要同世子好好籠絡下關係,咱們就是身在江南,也天天聽說你們家那閨女可跟世子關係好,王妃故去後,你們家那閨女上上下下照看世子,簡直是情同母子!”
這話要是讓李卯聽見,多半要罵娘
扣的好大一頂帽子!
燕家族老燕水杉捋著白胡子,眉角上揚,明顯有幾分壓不住的小得意:“這話說的,是雪瑾同世子有了真感情,就是現在世子仍然是個紈絝,我們燕家也同樣如此對待世子。”
釵驗笑嗬嗬道:“等世子下了江南,你們燕家豈不是要威風起來了?”
“嘿,你這話說的,當初太後也對世子多有照顧,世子還跟釵洛珩那小子稱兄道弟的,你們就不橫著走?”
釵驗輕嘖一聲稍顯感歎:
“彆說這有的沒的,六部監察使,聽著就威風。”
“一代新人換舊人嘍,世子也才二十出頭?不過此生多折難,倒也應了那句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都是人應得的,聽紫夜來信說過,是個好孩子。”
燕水杉點點頭,心裡讚同,現今彆說在江南裡頭,就是整個大周裡頭都找不出來有世子一半風姿的年輕男子。
但這年少權貴,隱有聲名鵲起,力壓群周之勢,也不曉得是好事還是壞事。
字麵意思上,哪怕救了帝王一命,但帝王心術,終是講究一個喜怒無常,出爾反爾。
“楚王妃到!”
兩人交談正在興頭,那邊便突然傳來一聲尖嗓呼喊。
正廳內亂糟糟之聲齊齊一靜,撤椅起身之聲不絕於耳,連同烏江也都麵容一肅,恭迎王妃。
聖上一母同胞,正妻來祝他六十大壽可謂給足了麵子。
不多時,正廳那雕龍畫鳳之門牌下,便邁過台階,現出一道身著紫金鳳紋裙,頭戴鳳釵百鳥紅金冠的沉靜美婦,雙手疊至腰間,輕描眉,淡塗唇。
青黛眉角宛若飛簷一挑,氣質從容,眉眼淡然,站定左右掃視一番威勢悄然迸發。
妥妥的女強人,甚至是江南地區最為強勢,最為尊貴的女強人。
眾來賓權貴拱手躬身,有小商小官者被這麼一瞟更是額頭冒汗,渾身發軟起來。
“免禮。”
“謝王妃。”
隨著楚王妃往裡邁進,眾人這才看清後頭跟從之人。
一個貼身侍女,額間有花紅印記,估摸二十來歲,正含苞待放,嬌豔十足。
一個圓臉兒夫人,生的美豔安康,臀圓腰細,珠圓玉潤,不少人認出來這是溫家的主事人,溫若華溫夫人。
至於一邊的白衣公子
不少人看清那張臉後不由得眼神滯了滯,輕嘶一聲這般俊,旋即便好奇猜測起來,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白衣公子是誰,竟然隨從楚王妃一同赴宴。
麵首?
不對不對,楚王還沒死,而且楚王妃素來不好男色,隻聽說過喜文成癡的。
一行人穿行於萬眾矚目間,楚王妃終是落座於那張比烏江所在主位都要高上一個台階的藤椅之上。
隨行李卯等人則落座楚王妃台階下後方擺放桌椅。
烏江轉身朝楚王妃敬道:“楚王妃能來給下官祝壽,下官實在受寵若驚。”
楚王妃虛按一番,客套笑道:“烏巡撫莫要這般鄭重,王府與朝廷是一家人,巡撫自然也是一家,您六十大壽,自然是要來探望一番家中老人。”
楚王妃此言一出,不光烏江滿麵紅光,連連謙辭,就是長桌邊也都傳出陣陣竊竊私語:
“誒,楚王妃玲瓏心,黃鶯舌當真名不虛傳。”
“楚王妃實乃賢妃,也正因如此,楚王雖閒散,但江南依舊啊。”
“此言在理。”
楚王妃一行人落座後,至此代表楚王府和南宮家的貴客到此來齊,正廳內和氣一團,烏江一番發言過後,酒盞珍饈端上,六十大宴就此開始。
先是一番送禮,而後便是各家祝詞,琴瑟琵琶聲響起。
李卯坐在楚王妃側後方不遠處,始終盯著烏江手上那紫檀木盒牢牢不放。
想必那盒子裡裝的就是地龍棲。
“我們江南文人輩出,而王妃又喜詩詞,大家何不齊出珠璣之詞,為烏巡撫大壽添添彩?”
“僅有美酒珍饈豈不俗氣!”
“是極是極。”不曉得哪裡人開始起哄,而後便是陣陣提議附和聲響起。
烏江倒也爽快樂得來點詩詞助興,說了聲好便笑嗬嗬坐在原位。
楚王妃乜了眼李卯,有心讓他去嶄露頭角,但是見李卯一直看著某處發呆,愣了愣後也就絕了心思。
這樣也好,就讓她知道他優秀即可,所謂財不露白。
眾人相互推薦間,一正氣凜然男子毛遂自薦,起身道:“金陵夜景...”
那男子說的什麼詩詞李卯沒有聽清,隻是突然看見一道人影,臉色難看蒼白,衣著華麗弓腰躲避眾人正起勁兒的視線,一直走到了烏江一側。
“這是王家家主,王鴻之。”
李卯聽見一邊若華的提醒聲,眼神凝了凝。
然後便看見兩人耳語片刻,最後烏江臉色變了變,便悄無聲息帶著王鴻之出了正廳。
正廳內嘈雜正盛,察覺烏江離去之人不多,但想著可能有事離身,也就沒有多在意。
李卯眸光思忖片刻,最後伸出手輕輕扯了扯楚王妃的衣袖。
楚王妃皺眉轉頭,看見是李卯後才愕然緩和幾分:“思懸先生?”
李卯歉疚一笑:“王妃,出去如廁。”
楚王妃默然點點頭,而後目視李卯起身穿過人堆順著方才烏江和王鴻之走的路出了正廳。
“好俊!快問問這是哪家的郎君!”
“是啊,難不成是蘇州的那位思懸公子?”
李卯一路走,帶起一路花癡聲,上到四五十,下到十二三,少婦少女通殺。
楚王妃聽在耳中,無奈輕輕搖頭,轉而便收回視線看向廳內所謂的獻詩。
也不知道是不是思懸先生給她口味養刁了,總覺得眼前這些往日裡還算有幾分文氣的人,再做出來的詞如此俗不可耐。
從奢入儉難
花紅在一旁悄無聲息聽著亭中對詩詞,心中近乎與南宮素笙是一般想法。
就是嘴裡念叨兩句“那人竟在燈火闌珊處”,心裡才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