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青玉案(1 / 1)

正廳外,李卯經過層層護衛仆役把守,點頭示意過後,終是看見烏江與王鴻之一同快步匆匆拐入一三兩衛兵把守的圓拱門處。

李卯打量那嚴防死守的圓拱門,微微轉了轉眸,折身去了一趟偏僻些的茅房,翻出內裡的黑色夜行衣後,便尋了個沒人的位子躍上屋簷,悄然消失在房簷漆黑之中。

與此同時,正廳內吟詩作對正如火如荼,酒興上來,哥幾個老一輩子都是文人出身,自然把酒問青天,爽朗對酒。

隻不過在評究竟哪一首是今天詞首之時,卻是犯了難。

溫若華瞧著旁邊空蕩蕩的座位,頓感無聊,托著圓臉打瞌睡。

楚王妃南宮素笙則是時不時回望身後空著的位子,細眉微蹙間暗暗尋思。

“難不成鬨肚子了?可彆是迷了路。”楚王妃微微搖頭,轉目看向鋪就流穗金緞的長桌,但心思卻是一直不曾擱下。

酒桌之上,幾個耄耋蒼蒼,本地有名的詩人墨客正起身互相點評對方詩詞。

中間威名最盛者有三人。

一個比一個年紀大,一個比一個名頭響。

一個是當地田園詩人,久隱於野,在金陵一帶頗有盛名,有一香草居士之稱。

至於為什麼不叫艾草或是多草居士便不得而知了。

所作是一首金玉灣贈烏巡撫,不可謂不技驚四座。

剩餘兩人分彆是一婉約詞大家,六十來歲的老奶奶,號稱丹陽居士,贈一首菩薩蠻。

另一位是個年輕些,約莫中年但才氣不減的老書生,名為杜全,屢次落榜,仕途坎坷,但就這一身詩氣喜人的緊,受邀前來,理應贈詩一首。

香草居士捋著美髯,頗自傲道:

“敢問在座諸位,我的這首金玉灣贈烏巡撫,他們哪個能比?”

“老夫雖然隱世不出,但是至少筆力是在場之人所不及的。”

酒桌上其餘人雖然覺得三者詩詞多不相上下,但是礙於今日大喜,香草居士年紀又最大,因此都是笑嗬嗬沒有反駁。

花紅看見這老頭得意忘形的嘴臉,微微撇嘴。

什麼叫一瓶水不響,半瓶子晃蕩。

她聽過更好的詞,難免覺得眼前這算不上特好,也算不上庸俗的詩詞不應當這般自傲,夜郎自大。

當時那位思懸公子說出來那般好的詞後,可是淡淡如常,半點沒有傲氣,就算被王妃誇也不卑不亢的。

“一般般而已,哪有那麼誇張。”

人聲寂寥下,花紅冷不防小聲嘀咕一句。

不過將說出口,便見楚王妃皺眉扭頭看來,同樣離得近的幾個貴客同樣皺眉轉眸看來。

花紅見著場麵忙捂住嘴,情知自己下意識說了不該說的話

雖然花紅聲響不大,但這正廳本就狹長,此話一出,長桌前段立時一安靜。

但礙於楚王妃當前,還是暗道一聲沒大沒小,便悶頭作罷。

結果香草居士經人傳達後胡子一直,立時不樂意了:“小友,你說老夫的詩詞一般般,是如何個一般法?”

步鴻捋著白胡子威嚴皺眉,心道一聲要壞,怪脾氣老頭這時候出岔子。

這香草居士顧名思義,要當就是當那不畏權貴的高潔隱士,聽見這種評價根本不會看眼前人是不是什麼王妃皇族中人。

這萬一要是上了臉,拂了楚王妃麵子

花紅本來被楚王妃一瞥心裡還有些惶惶,但是看見這老頭如此頤指氣使,一副天下詩詞我為魁首的老不羞模樣,立時也來了三分火氣。

“王妃。”花紅朝楚王妃抿唇示意,眼閃“欲揚眉吐氣”之倔強。

楚王妃兩相對視下,讀出來其眼中意味,愕然下默然片刻,微乎其微點點頭,最後闔目靠坐藤椅,閉目養神。

“我說一般般自然是聽過更好的,而且也沒壞規矩,作詞者就是此次前來赴宴祝壽之人所作。”

“哦?老夫洗耳恭聽!”香草居士一擺手不耐煩十足,但還是一砸拐杖不再多言。

被這種小輩拂了麵子,換誰誰心裡不窩火。

但也就是知道眼前人是楚王妃的文伴,肚子裡可能有些墨水,他才強忍著沒發作。

“這首詞按詞牌名是青玉案,而所作之人乃是隨同我們一起來的思懸公子。”

眾貴賓來客眼睛一亮,好奇道:“思懸公子?是蘇州城裡的那個思懸公子?”

“我曉得他,一首‘一剪梅’傳遍江南,那白衣公子果真是他。”

“聽這般說,他又有了佳作?”

……

烏府後院之中,李卯於一處房簷之上瞧著烏江連同王鴻之入了一典雅龐大雙簷勾角紅牆房。

房外一連五個仆役在門前看守。

李卯蒙麵施展梯雲縱,悄無聲息穿梭至那最為寬大的房簷之上,落在房後花園後,身子貼近牆壁推開一絲窗板朝裡探頭看去。

踏踏——

兩道腳步聲將清晰響起,李卯便瞬間縮回頭,緊貼牆壁蹲在窗下,屏氣凝神。

踏踏——

腳步越來越近。

吱呀——

嘭——

窗板倏然關上。

“你這般急急忙忙是出了什麼事?”

“烏大人...”一人歎了口氣,交談聲小了下去。

李卯眸光微動,而後以指將窗紙戳了個洞眼,聲音才大起來。

裝潢奢華房屋內,烏巡撫正坐太師椅,王鴻之一邊唯唯諾諾,臉色難看點頭哈腰:“我兒子...出事了。”

“你兒子出事了?什麼時候的事?”烏江僅是稍一抬眸乜了眼,便不甚在意去取桌上的杯盞。

“就是昨天晚上的事,他在來給您祝壽的路上,被天火教那幫畜生給劫走了,如今仍然下落不明。”

“還有這事?”烏江雖然嘴上關切,但仍是未見有幾分上心。

這王鴻之對他都不大重要,何況一個小輩?

王鴻之眸子動了動,歎口氣道:“烏大人,我兒子在來金陵的路上,帶著那根銅祖....也都不見了蹤跡。”

“什麼?”烏江猛然坐直了身子,眉頭驀然皺起。

……

烏府正廳之中。

“驀然回首,那人竟在燈火闌珊處。”

花紅眸子憧憬,悄然將最後一句訴說完畢之後,整個正廳之中陷入一種嘈雜與安靜兼備的氛圍之中。

溫若華一臉懵逼,雖然覺得這首詞入耳驚豔的不得了,但還是有點懵,怎麼昨天剛親完嘴,連她都不曉得還有這詞,表姐的文伴都知道了?

那方才還爭個不停的香草居士,杜全,丹陽居士,這一首詞聽下來,竟是齊齊閉上了嘴,嘴裡不停念叨個中自己覺得近乎無可挑剔的詞句。

香草居士閉目回味,那一張皺紋密布的臉上此時竟滿是孩童般的回味笑容。

“好詞...好詞啊..”

“這首詞,乃是思懸他今夜隨我從蘇州到往金陵時,觀金玉灣花燈璀璨有感而發,當時我就在他身邊,聽見這詞便要他將詞完整說下來,花紅偶然聽見,性子直,可能覺得他的文采比諸位大家的詩詞更好,這才想為思懸爭取一番,她本心不壞,還望諸位見諒。”

雖然楚王妃這番話說的無比公道,但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其中的話外之音。

‘本王妃就是覺得思懸公子的詞最好,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寫出來的,你們不認也得認。’

他們不信一個小文伴沒有王妃示意就敢自顧跟席麵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頂嘴,多半就是這般意思。

當然這詞確實好,嘖,回味無窮,意蘊無窮呐。

香草居士確實脾氣古怪,上一秒還吹胡子瞪眼,下一秒便笑嗬嗬像個孩提,擺擺手道:“詞是好詞,這位姑娘並未說錯,是老夫唐突自大,由老夫所見,這首詞完全可以與武王世子的那首水調歌頭相媲美,實在是大才。”

“思懸竟然這般厲害?”溫若華愕然驚喜瞪大了雙眼,那一雙豔紅豐潤唇瓣微微翕張,眼角一抹丹紅更是安康之中帶著絲絲嫵媚風韻。

“是,王妃是撿到寶了。”丹陽居士和藹可親笑道。

楚王妃聽見此話眼神動了動,料想是眼前老嫗將思懸跟她一塊兒來,當作了已經成了她的人。

但是沉默片刻最後也沒有說什麼,淺淺頷首之下,再度看向那處空著的位子。

這都過去了近兩刻鐘,怎麼還沒回來?

難不成真迷路了?

南宮素笙稍一沉吟,想著金陵同蘇州兩地房屋結構大有不同,便起身朝著廳外走去。

亭內人安靜目送那紫金鳳紋裙袍的沉靜美婦離場後,也沒敢問去了哪裡,這才繼續嚷嚷起來。

“香草居士,你這水平不行啊,不如以後把這香草的名頭讓給那位思懸公子,人家比你厲害,叫好香草居士了。”

“你這話說的,難不成你來你就行?”

“我總覺著那位思懸公子身形看著有點熟悉,但剛剛就瞟了一眼沒太看清。”一江南蕭家的後生若有所思嘀咕。

……

飛簷下,李卯靠牆聽著那“銅祖”一詞稍稍思忖。

這才猛然想起來那日木盒子裡的銅質小先生

難不成指的就是那個?

隻是那東西丟了有什麼好一驚一乍的?

“丟了?”烏江話中半掩絲絲震怒。

嘭——

跪地聲響起,轉而便是王鴻之惶恐無比道:“烏大人,恕小人無能,我們翻遍了沉船,確實是沒了蹤跡,而且是死於非難....真不是我們看護不力。”

“但烏大人你也莫要太過憂慮,那打造成銅祖模樣,不就是防這一手嗎?”

烏江良久沉默,臉上難看才褪去良多,最後不滿道:“你們曉得這東西多重要便好。”

“既然你兒子遭遇不測,本官也就不多追責,至於本官讓你們買的貨?”

“稟大人,自然是備齊了,銅器鐵碗絲綢皮革,稻米苞米統統都有,而且分次購買,絕對不會引人注意。”

“隻是還望大人在犬子失蹤一事上下下功夫,說不定那東西犬子曉得重要,一直保護在身邊也說不定。”

“大人不知道這長壽根可還趁您的心意?”

“嗯,彆的不說,反正這東西我非常滿意,屆時我會命人看照些你兒子的下落,不用多慮。”

“謝大人!”

李卯在窗外聽的一清二楚,眉頭緊鎖思忖兩人究竟談論的是何事間,卻突然聽聞外頭園中傳出來陣陣嘈雜與尖叫聲。

“烏大人!有人鬨事!”有衛兵臉色焦急跑來在門前大聲呼喊。

門前護衛一溜煙朝著外院匆忙奔襲而去。

踏踏踏——

“殺狗官!”——

乒乒乓乓——

嘭!

大門猛然推開,烏江大步踏出,威儀十足怒斥一聲:“誰敢在本官六十大壽的時候上門鬨事!”

“來人!速速給我拿下賊寇!”

“大人您快進屋內躲藏!莫要亂走!”

烏江放完狠話,一溜煙又再度同王鴻之回了房間。

一邊衛兵如同潮水般湧來,將大門牢牢看護。

李卯尋著兩人剛進門的時機,直接翻身躍入窗戶,四下隨意打量一番陳設,看了眼桌上的紫檀木盒之後,心頭猛地一跳,但無奈腳步聲就在眼前,隻好先躲藏在一處蓮花雪山屏風後。

合著他也有這鑽屏風的一天。

踏踏——

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

李卯屏氣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