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卯等著丫鬟去傳喚,不多時萬墨蘭便衣著齊整從浴房中出來。
一身翠綠百褶裙,耳垂之上掛著銀珠翡翠,隨著步伐一蕩一蕩,發絲僅是微微擦拭過,還是稍顯濕潤。
麵龐白皙如美玉,白裡透紅噙著芬芳。
宛若一朵將出水的芙蓉,沁人心脾般乾淨。
萬墨蘭手裡攥著一張紙,抬頭看了看李卯,張張嘴想說什麼,不過想起來府上那位仙姿絕世的白裙女子,張張嘴還是沒有說出口。
李卯瞧著萬墨蘭這木訥姑娘少見眼中暈起絲絲失落,立時挑了挑眉,二話不說攥住其手掌去了一處花圃。
萬墨蘭卻是先扯著李卯去了書桌,將上邊小簿子抱在懷中後才心安離去。
花圃中央假山嶙峋,小泉噴湧,迎春杜鵑始盛開。
萬墨蘭勾著耳畔發絲,輕聲喚道:“我聽說思懸公子的那首詞了,沒曾想思懸公子竟然這般厲害。”
“思懸公子是為那位璿夫人所作?”
萬墨蘭突然驚覺思懸與璿這莫名意義的一對名字,就突然感覺心裡恁的難受,兩瓣櫻桃紅唇立時耷拉下去,但眸子仍是不卑不亢直直瞧著李卯。
李卯愣了愣,立時知曉蘭兒失落在什麼地方。
這關係溫府上下都曉得,肯定是瞞不住的。
“蘭兒....”
李卯回想起那小簿子上所寫,又被這妮子那執拗黯淡的眸子一盯
嘶,此情此景此種氛圍。
李卯撫著那秀美姑娘麵頰,低頭俯首。
萬墨蘭於一瞬間摟緊了懷中小簿子,眸子微驚,微微踮起腳尖感受唇齒間傳來的觸感
風兒輕拂,陽光正好。
萬墨蘭神智微微飄忽,涇渭分明的眸子盯著近在咫尺的臉龐,總覺著極不真實
對不起璿夫人,對不起小姨....萬墨蘭心頭默念。
李卯倒沒有什麼感覺,脫敏了屬於是。
兩人正熱戀膩歪間,李卯正想去試試蘭兒本錢,園林門口卻突然傳出一聲明媚大方呼喊:
“蘭兒呢,快去跟她說我回來了!看看她小姨給她買了什麼?”
連帶著的還有“叮啷叮啷”的鈴鐺聲響,隱隱已經到了跟前,就差了一道圓拱門!
花圃中間,李卯同萬墨蘭竟是齊齊渾身一顫,不約而同瞬間啊拉開了距離,一人麵朝一邊若無其事整理衣襟賞風景。
而就在兩人將分開之時,溫若華那香風襲來,瞬間便跨過圓拱門看見了花圃中間兩人。
“思懸,你也在這兒?!”
溫若華喜出望外,懷裡捧著個戴著金鈴鐺的長耳朵肥胖白兔兒,信欣喜十足跑向兩人。
李卯看似握拳擋嘴,實則擦去嘴唇邊紅胭脂,抬眸望向多日未見的大富婆笑道:“若華,你回來了。”
溫若華今日上身身著對領碎花金襖,綴著牡丹茉莉,下身寬鬆馬麵裙,寬鬆間儘可見其身段浮凸,好生養。
那安康圓臉之上儘是驚喜明媚,抿唇吟笑間步伐流轉不多時便到了兩人跟前,一手將戴著鈴鐺的白兔遞給自家外甥女,一麵笑得燦爛挽住李卯胳膊,身子還不時朝李卯身上蹭。
這多日未見,實在想情郎的緊。
萬墨蘭抿起有些發白的唇瓣,瞧著親熱無比的兩人眸子微微心虛飄忽,抱著心喜的大胖兔子明顯心不在蔫。
方才那懷裡的還是我
小姨...應該沒跟思懸親過吧?
溫若華拍著李卯胸膛,麵兒微紅細細摩挲,絲毫不避家裡後生:“你們在這兒做什麼呢?”
“賞風景...”
“是,是賞風景...”
兩人回了話,然後又沉寂下去。
明顯身份轉換稍稍有些尷尬不自在。
溫若華卻是一臉欣喜。
想必以蘭兒的冰雪聰明,這些日子跟思懸湊得這麼近,肯定說了她不少好話,給他們搭線。
溫若華朝萬墨蘭遞去眼色,擠眉弄眼問詢。
萬墨蘭吸了吸鼻子,含糊不清微微點了點頭。
意思大概是搞定了。
但是誰搞定誰,搞定什麼卻是一個字不提。
溫若華立時心頭仿若噴泉迸發般渾身竄起愉悅,心裡那叫一個舒坦。
“走,今個我回了府,咱們好好用餐聚一聚。”
溫若華挽著李卯胳膊,嫵媚搖擺腰肢朝著內府趕去,一麵走還一麵絮叨:“對了思懸,今個我剛回蘇州就聽見彆人說你出了名,被我表姐賞識,還說那首詞驚豔的很....”
“那首詞是給我作的?”
“....”
“如是。”
溫若華眉頭一挑,情知李卯是給那位璿夫人所作,但是聽見這麼含糊回答,反倒還有些歡喜。
這沒辦法,上了年紀好不容易能有個心上人,肯定是特彆容易滿足。
“蘭兒這些日子肯定誇了我不少好話吧?嗬嗬~思懸你彆往心裡去,其實我也沒蘭兒說的那般好。”
“....是。”
身後,萬墨蘭眼巴巴望著兩個突然勾搭離去的男女,眨眨眼,最後在小簿子上打開寫道:“思懸公子是個渣男,但是我都偷了小姨的家,也得包容小姨一些。”
……
傍晚時分。
溫家園林,祖祠前頭傳出一聲一聲鬼哭狼嚎叫喚。
是溫若光在叫。
旁邊圍著呂老夫人溫老爺子,眼睛裡有些心疼看著那撅著屁股,被溫若華拿著藤條猛抽的獨子。
楚王妃師清璿百合,以及萬墨蘭她們也都悉數在場,旁邊還圍著些丫鬟小廝。
一邊李卯輕輕倒吸涼氣,捂臉不敢看。
本來大家一塊兒吃飯吃的好好的,然後就突然楚王妃同溫若華講了講那日發生的衝突。
然後溫若華肉眼可見一張明媚可親的臉瞬間黑了下去,一邊溫若光瑟瑟發抖,摸著往門邊跑,但是被當家的溫夫人一喊,立時丫鬟給人按住不能動彈。
然後戰場便從餐桌上到了這祖祠前頭。
溫若光就穿著一層薄薄裡褲不至於那麼丟人,有傷風化,但是還是抽的破破爛爛,隱約可見其中血絲。
溫若華一改在李卯前頭那軟糯溫柔,阿姨富婆嗬護的氣息。
那架勢,就是比天火教教主玉白貉都要猛幾分。
“姐!啊!”
啪——
“姐我錯了!我不敢再冒犯我姐夫了!”
啪——
“啊!”溫若光又是一慘叫,但是心頭卻有點納悶,力氣怎麼感覺小了點?
難不成自己求饒有用?
“姐我錯了!”
啪——
嘶!
怎麼又重了!
“我不敢再對我姐夫不敬了!”
啪——
“我姐夫天下第一!”
啪——
“我姐夫牛逼!”
啪——
“我姐夫跟我姐白頭偕老!”
嘿,你彆說還真挺管用!
本來臉色發黑的溫若華,經此這麼一說,手上力氣小了再小,那嘴角都有些壓不住槍。
溫若光發現規律,運用規律,心裡那叫一個得意。
他果真是聰明,有世子風姿!
隻不過其他人卻不這麼想。
方才是溫若華臉黑,一圈人同情。
但是現在是一圈人臉黑,溫若華繃著臉竊喜。
萬墨蘭緊了緊懷中小簿子,輕聲道:“小姨,我覺得我舅舅他還需要嚴加管教。”
師清璿眉目掛霜,漠然道:“是,溫夫人千萬不要手軟,這次敢拿刀行凶,下次就敢滅人滿門,我可是見過這種例子。”
百合眼底發狠,臉上卻可愛懵懂:“我怎麼覺得這位公子越喊越開心了呢,是不是溫姨姨沒有吃飯?”
溫若光呆滯回頭,瞪大了眼睛:“……”
啪——
“啊!”
啪啪啪——
“啊啊啊!”——
一聲聲慘叫響徹溫府。
晚間降臨,溫家園林終於重歸寧靜。
臨退場時,李卯找上了呂老夫人。
一處涼亭下,李卯勸住呂老夫人道:“老夫人,在下有一事想同您商討。”
呂老夫人自然無不應:“不知公子是要商討何事?”
李卯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借貴府在江南的影響力發布一個懸賞,懸賞‘地龍棲’這一味珍寶,當然懸賞所需要的銀子是我出。”
“公子說這話不是見外?”
呂老夫人沒有過多思索地龍棲是何物,大手一揮:“芬蘭,去找衙門掛賞令,或者命下邊那幫渾人在碼頭鬼市裡幫著宣傳宣傳,先定五千兩押金,有線索給一千兩,給了貨價格任他開,五萬以下我眼都不眨。”
“是。”
李卯輕嘖一聲,不禁感歎有錢就是好。
“那便謝過老夫人了,隻是銀子數額過大,還是不敢叨擾貴府。”
呂老夫人卻是語重心長道:“思懸公子,你可不曉得你如今在蘇州城裡是個什麼地位,府上那位王妃想必您也見過,是實打實的貴人,若不是這次托我們溫府辦些事,我們多長時間都見不了一麵。”
“她打小心氣就高,如今對思懸公子你的詞稱讚有加,我們是聞所未聞,所以公子在我們溫府是給我們添了光。”
李卯道:“老夫人言重了。”
呂老夫人歎了口氣:
“說來說去,其實我也就想說那麼一件事...”
“我們家若華也老大不小了....”
“唉..”呂老夫人沒再說下去。
李卯則是含笑默然,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屋頭還有個冰山師父沒敞開心窩子,這頭明麵上的他隻能冷處理。
翌日清晨。
溫若華回來後先給李卯支了五千兩銀票,剩下五千兩目前看來還是遙遙無期。
但李卯也不著急,揣著五千兩銀子去了白雲庵。
回想起來上次白雲庵的經曆
李卯駐足白雲山下,抬頭望了望發現好大好白的雲彩
還有那種窒息纏繞感
粉粉嫩嫩的桃花。
李卯輕吸一口氣,上了山。
上去本來準備給冬兒塞完銀子就走,誰曾想冬兒不在
那這銀子隻能交給可信之人。
李卯忐忑望向白雲庵後頭的那尼姑小廟,一番天人交戰下,最後還是視死如歸邁步過去。
聖姑,你有什麼招式都衝我來!
這銀子我給人過承諾,是非給不可!
廟內。
菩薩塑像笑眯眯低眸看向前頭男女。
李卯同慈宮聖姑相對而坐。
寇玉門今日依舊是寬鬆白色海青一件,雪白頭發頭上戴蓮花冠,撥著念珠闔目低眉。
外頭金陽灌進來,為其平添幾分聖潔端莊。
兩人反應倒是截然相反。
那天被按著強吻的眼神飄忽,極心虛。
那天捧著喂,強吻的那一方反倒坦然無比,將一疊五千兩銀鈔收在袖中。
李卯開口道:“聖姑...”
寇玉門脖頸透著絲絲緋紅,率先風輕雲淡打斷道:
“施主上次所言,老衲感悟極深,敢問施主可還有其他高深佛語?”
李卯稍一猶豫沒曾想聖姑這般坦坦蕩蕩,當即也不吝嗇,當初對老和尚所說的話語全都一股腦拋了出去。
什麼“菩提本無物”
“明鏡亦非台”
寇玉門越聽越驚詫,越聽越凝重,到最後甚至取出筆來要詳儘記錄下來:
“太快了。”
“嗯?”
“施主能否慢一點,讓我寫下來?”
“慢點不好吧....自然可以。”
李卯眼瞅這白毛聖姑一筆一劃跟挑逗白饅頭一樣慢吞吞,實在等不及上去給人筆拽了過來。
“嗯?”
寇玉門一臉愕然側首看著李卯一屁股給她擠開,坐在了另一半蒲團上。
“我給你寫。”
“這...若是施主願意自然是勞煩代勞。”
李卯筆走龍蛇,洋洋灑灑確實快的一批。
當然是下筆的頻率,不是完畢的時間。
寇玉門微微抿唇道:“你倒是個急性子。”
“最適合來我們白雲庵清修。”
李卯挑眉拎起紙張,吹拂墨跡反問道:“來白雲庵能修什麼?”
說著一雙桃花眼情不自禁就瞟到了那大眼睛上。
說實在的,這一看見就好像自己去了皮一般,那日的晃蕩投喂便悉數浮現在眼前
寇玉門玉麵微紅,一手搭在彎曲小劍上頭以袖擋著,偏頭看向一旁。
“咳,聖姑莫要誤會,我看的是貴庵的劍標。”
“來白雲庵自然是修佛。”
“可能....也會修點彆的...”白毛聖姑突然冒出來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
李卯想了片刻,最後發現還是參不透其中深意,搖頭不解,低頭俯身寫字。
兩人安安靜靜,一個寫字,一個看著對方寫,還真有那麼幾分老年夫妻晚年相敬如賓的既視感。
李卯寫了會兒又打量起手中的白毛筆來:“聖姑的筆倒是新,毛白,也柔順得很。”
寇玉門解釋道:“這筆沒動過,自然新得很。”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