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讓精神科介入,測評病人的疼痛量表,以及評估心理狀態。”
許秋這個安排一出,戴楠就有些意外了。
她略顯錯愕道:“你懷疑是精神問題?”
“心理因素導致軀體化障礙,雖然可能性比較低,但不是沒有概率。”
許秋說完這話,又補充了一句:“病人的症狀過於混亂,即便考慮手術損傷,也難以完全解釋。從病人的主觀感受入手可能會是個方向。”
戴楠微微頷首。
最大的問題,其實還是彭月嬌這不同尋常的症狀表現。
這就像是,一個人前一天還癱瘓,結果第二天就能蹦起來打籃球,到第三天走路都費勁,最後隔天再去參加了馬拉鬆。
醫學角度,完全無法理解這種反常。
但如果換個思路……假如這一切都是裝病,那所有都說得通了。
彭月嬌目前的所有症狀,都可能是心理因素導致的假象。
疼痛,是主觀評分。
大小便失禁……說實話,隻要狠下心來,自己也能偽造。
因此考慮精神問題,並無不妥。
“行,那就都按你說的辦。”
戴楠說著。
心裡也悄然鬆了口氣。
雖然沒什麼進展,但許秋這邊既然沒什麼特殊的反應,甚至懶得提前趕來協和,她就已經很放心了。
不過想到此處,戴楠又皺了皺眉,道:“彭月嬌的病情,要不要對外保密?”
現在戴楠就怕有人借此發難。
頸七互換術首例病人、術後出現詭異並發症……這則勁爆消息一出,恐怕會對許秋乃至於大夏神外年會產生不可預估的影響。
許秋卻並不擔心,道:“若是問題真的是我們的頸七互換術帶來的,那承擔這個後果也無可非議。”
聽得這話,戴楠猛地一怔。
旋即她臉上浮現出一抹釋然的笑容,道:“怪我太功利了。若是頸七互換術的確有問題,那它就不該有如今的地位。”
又聊了幾句,戴楠才掛了電話。
隨後向助理感慨道:“我以前覺得,許秋隻是一個純粹的醫生。
“但就在剛才,才反應過來,其實他更加是一麵鏡子。
“頸七互換術成功的喜悅,以及舉辦大夏神外年會、完成我們從無到有的巨大成就,衝昏了我的頭腦……
“我下意識的想法,竟然是瞞下此事,先把該拿的榮譽拿了再說,至於背後的狼藉就關起門來自己收拾——“若非是許秋,我或許也被蒙蔽了眼睛,將要走錯路。”
助理聽完,心裡同樣感到詫異萬分:“戴教授,頸七互換術對您來說隻是錦上添花。
“但於許秋而言,卻是他在神經外科領域,乃至於醫學界取得的唯一一個得到世界認可的成績……
“他難道就一點也不在乎?”
戴楠笑了笑。
她剛才沒有問許秋這個問題。
但,此時腦海裡卻不由得浮現出許秋的身影,甚至還知道若是許秋、應當會如何回答這一疑問。
因此輕笑一聲,戴楠學著許秋平淡的語氣吐字道:“不過是一點無用的虛名罷了。”
助理愕然。
儘管是從戴楠口中說出,但她卻清楚,若是許醫生當麵,或許真的會如此表態。
當然更重要的是——許秋真的是這麼想的!
此時戴楠恢複了自己的嚴肅表情,迅速安排了起來:“準備查脊髓MRI,重點觀察有無水腫、血供異常……”
……
而另一邊,許秋掛斷電話後,便捏起了桌麵的草稿紙。
上麵記錄著彭月嬌的異常表現。
唐安悄摸摸湊了上來。
剛才的對話她自然都聽到了,此刻看到諸多矛盾的地方,即便是她又覺得奇怪了。
“看來那什麼傅醫生也不過如此,竟然懷疑是師兄你做的手術有問題!”唐安憤憤不平道。
許秋搖搖頭:“也有可能。”
“師兄你說話從來不給個準信!肯定不是你的手術有問題!”唐安道。
許秋:“行。”
“……”
原本有一堆話語想要吐槽的唐安,頓時就安靜了。
……總有種被敷衍的感覺。
不過等她重新組織好語言時,發現許秋已經陷入了思索狀態。
於是懂事地沒有打擾,退到了一旁去。
此刻許秋完全沒有留意到身旁的動靜。
他全身心都放在了彭月嬌身上。
這一次從戴楠手裡拿到的詳細病例,就比傅元魁那通電話要專業太多了。
因而也給了許秋根據細節反推問題的可能。
“國際領域對嗜沫凝聚杆菌的了解還是太少……”
想到此處,許秋打開電腦,開始查找起相關文獻。
這個過程注定是漫長的。
而且頗為繁瑣。
最終,花了一個多小時,換了好幾次關鍵詞,許秋終於找到了一篇來自漢斯國的病例報告。
上麵就提到了嗜沫凝聚杆菌在感染結束後、依然引發了自身免疫反應。
這讓許秋瞬間警覺,並且立馬眼前一亮。
彭月嬌的情況,不就是嗜沫凝聚杆菌已經成功控製,隨後到今天又突然出現症狀?
她的表現,或許也可能跟自設免疫反應有關?
這麼想著的時候,許秋下意識地翻開下一頁。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這篇病例報告就這麼短短幾百字,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嗜沫凝聚杆菌痊愈後引發自身免疫反應”了。
至於病人的具體情況、如何引發、各種免疫反應導致的臨床症狀與表現,一概沒有提及。
這讓許秋有種即將見到希望,結果轉頭就被摁滅的感覺。
“漢斯國?師兄,要不再把安娜教授請過來問問?她興許還認識這家醫院的醫生呢。”
就在許秋思索的時候,唐安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卻聽唐安一本正經地道:“既然都已經見刊了,應該是真實存在這個病例的,不過是沒有詳細記錄,但醫院內部肯定留有檔案。”
當然,也不能排除學術造假。
畢竟這種事情太常見了。
但總歸是要去問問才知道。
許秋想了想,唐安提到的法子可能是唯一的辦法了。
不拿到漢斯國這一份病例報告,如果僅憑自己這邊的經驗,在對嗜沫凝聚杆菌完全未知的情況下進行診療,所要花費的代價太大。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是許秋也不得不重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