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損傷的可能性不大。”
電話對麵,許秋如此說道。
儘管臨床瞬息萬變,誰也無法預料到全部。
但至少,許秋對自己的手術刀還是有信心的。
可能失誤,但絕對不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造成如此嚴重的損傷後遺症。
這時候,許秋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問道:“戴教授,病人的體溫和精神狀態如何?”
“你是……懷疑有感染?”
戴楠猜出了許秋的心思。
隨後苦笑著搖搖頭:“體溫正常,無乏力嗜睡等表現。”
這算是完全否認了體溫和精神狀態的異常。
許秋聽完後,眉頭微微皺起。
戴楠猜得的確沒錯,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懷疑病人發生了感染。
彭月嬌情況特殊。
她是在骨科大賽期間得到許秋救治。
當時彭月嬌已經被嗜沫凝聚杆菌感染了多日,為了充當考題,常微罹刻意拖延了治療進程。
之後又因與許秋不和,導致彭月嬌病情加重。
也是因此,後來許秋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將才開創完畢的頸七互換術應用在她身上……
因而到此時,許秋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嗜沫凝聚杆菌感染了。
這玩意兒是罕見致病菌,國內外對其的報道很少、了解也不夠透徹,會不會帶來什麼未知的影響猶未可知。
但總歸是感染,肯定有發熱、炎症指標升高等問題。
既沒有,那或許就可以徹底將嗜沫凝聚杆菌翻過一個篇章了。
“要我說,許秋你這會兒就啟程來天都,自己親自查一查。”戴楠說道。
雖然對自身的水平很有信心,但在許秋麵前,尤其是涉及到頸七互換術相關的病人,戴楠絲毫不敢托大。
麵對許秋總有種如差生麵對老師的感覺。
畢竟在對方那神乎其技的頸七互換術麵前,戴楠實在是提不起半點比較的心思。
一旁的助理都忍不住掩嘴輕笑起來。
這是打算想方設法先把許秋忽悠過來。
當然……這也不過分。
相反,過分的反而是許秋。
他大手一揮召開了首屆神外年會,整個年會的寶都押在他身上,結果到這會兒還在臨醫優哉遊哉地待著……
恐怕就是院士來了,都未免有這種定力。
而聽到這番話,許秋想了想,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道:“今晚趕到天都市。”
“今晚……”
戴楠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深刻懷疑,如果這個神外年會是在下午舉行,那許秋可能上午才出發……
“彭月嬌這邊,要做什麼特殊的處理措施嗎?”戴楠不再糾結行程問題,回到了病人身上。
許秋思索了半晌,隨後有條不紊地道:“雖說炎症指標等無異常,但我還是建議做個尿常規。
“另外,血培養、腦脊液PCR也彆落下。”
戴楠此前沒有提到“炎症指標”。
說明沒問題。
但此時,他仍然難以完全排除嗜沫凝聚杆菌。
或許是藏得更深了?
戴楠此刻同樣感到吃驚,道:“你懷疑是複發性感染?”
說完,不等許秋回複,她又自己補充了一句:“在此之前,治療團隊試過抗生素聯合方案了,不過毫無效果。”
如果真的是嗜沫凝聚杆菌二次感染,總不能一點用都沒有吧。
然而這時,許秋卻道出了一個關鍵:“病人的病程被人為拖延到了數周之久。
“用藥也是斷斷續續的,一個療程的抗生素還沒吃完,就為了保證病人能作為考題出現在骨科大賽、中斷用藥……
“因而,現在病人表現出一定的耐藥性,也並非沒有可能。”
聽到這番分析,戴楠先是一愣。
然後又反應了過來,表情帶上了一絲苦笑,道:“你不應該不知道,所謂的‘耐藥性’,從來不是一個人、一次兩次就能形成的。
“隻有針對整個群體的不規範用藥,或者是一個人長期濫用抗生素,才有可能出現抗生素。”
常微罹為了骨科大賽,讓彭月嬌每次都無法完全痊愈、維持在一個將好不好的狀態下——這個做法雖然極其惡劣,但,也不可能讓彭月嬌直接就出現耐藥性。
致病菌的進化速度沒這麼快。
許秋自然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他點了點頭,道:“但,病人是支教老師。”
“支教老師和這個有什麼關係……”
戴楠下意識地反駁。
然而話說到一半,卻猛地怔住,整個人也呆在了原地。
她立馬想起來……村診所、鎮醫院等基層醫療機構,恰恰是濫用抗生素最為猖獗的地方。
而且很多時候,不是醫生想用。
而是不用的話活不下去。
比如一家診所,給村裡人用了大量抗生素,病立馬就好了。
而另一家診所則嚴格遵照抗生素分級的規定,一兩周後病才慢慢痊愈。
落在旁人眼裡,就是第一家診所神醫。
用藥少、價格便宜,立馬見效。
而第二家診所反而成了庸醫,要被人指著鼻子罵。
而且不止於此。
慢慢地,僅僅是大量服用抗生素也嫌慢了,開始直接輸液,當天上午輸液、下午症狀就緩解了,比吃藥更快。
於是基層醫療機構的用藥走上了不可控的局麵……
而彭月嬌在偏遠地區支教,平日裡的用藥方案估計已經非常激進了,而到了協和這邊,常微罹則成為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若是如此,許秋說的一切或許還真有一定可能!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常微罹完全和殺人沒什麼兩樣了……”
戴楠忍不住開口道。
許秋則沒什麼表情地道:“他擴大手術指征害人無數,不差這一個兩個……總之,複發性感染不得不防。”
戴楠默然。
的確……
真要算下來,常微罹筆一劃,改動幾個字,就有無數病人得挨一刀,相比之下一個彭月嬌真不算什麼。
她臉上的情緒有些複雜,隻是道:“行,我立馬去安排。”
這戴楠話剛說完,許秋又緊跟著補充了一句:“另外,讓那邊再做一次脊柱MRI,好好地查一查頸七神經根吻合處……此外重點探查血供。”
這就是查術區本身的問題了。
在人命麵前,許秋儘管對自身技術有足夠信心,但終歸是要謹慎行事。
畢竟很多時候,非技術因素也可能導致術區異常。
戴楠聞言,鄭重道:“我親自督促影像科主任看片子,另外我也會再過一遍,以免遺漏了什麼細節。”
這些安排,她都能理解。
不過,在許秋說到下一個措施時,就連戴楠也是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