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要讓許秋失去帶給他如今這一切的頸七互換術。
使得對方瞬間跌入塵土中。
但,內心卻又對做出這種事情的自己不恥。
甚至產生了這個想法的瞬間,他就無比嫌棄自己陰暗的心思。
“老師,我該怎麼做?”
如以前無數年一樣,傅元魁無法自己作出決定時,把最後的決定權交到了常微罹手裡。
對此,常微罹卻沒有再像以前一樣直接給出答案。
他慢悠悠地飲茶。
喝了幾口,才終於說道:“你想讓我直接幫你選?
“這樣做,你永遠沒有走出‘擰巴’的能力和勇氣。
“不,準確來說,是勇氣。
“因為你必須擁有接受你做出的任何決定的勇氣,這就足夠了。”
說著,常微罹放下茶杯。
隨著啪嗒一聲輕響,常微罹低沉的嗓音也再度響起:“我現在隻告訴你有哪些選擇。
“無非就是兩條。
“要麼,做個徹底的壞人,把這件事情曝光,讓頸七互換術瞬間陷入安全性爭議之中,讓許秋無地自容,也讓即將舉辦的大夏神外年會變成一個笑話!
“要麼,就當個好人,把這事兒直接告訴許秋,讓對方知道是你發現了這個問題,而且有機會隱瞞甚至是整改。
“最忌諱的就是中間階段,壞人當得畏首畏尾,連當好人也偷偷摸摸不敢邀功。
“當然……曝光就未必是壞人,隻是對許秋而言是壞人而已。事實上,對於更廣大的病人群體來說,你才是那位指出了問題術式的好醫生!”
常微罹盯著傅元魁。
等待著最後的答案。
這個答案需要很久去思考。
常微罹沒有著急。
最後,傅元魁仿佛終於下定決心,道:“老師,我此前一直嫉妒許秋的才華,所以有過用肮臟手段讓他跌下神壇的想法。
“但現在我或許想通了。
“對方即便是跌下神壇,也不意味著我比對方強。
“我隻不過是看不慣對方發展比我更順利而已,並不是真的想和對方比拚能力與技術。
“所以這次,我想幫他維係住這‘造神’運動。在他穩穩當當的‘神壇’上超過他,我才是我!”
這番話擲地有聲落下。
良久無聲。
啪啪——最後,常微罹拍起掌來,臉上帶著真心的笑容,道:“小傅,你很不錯,不管是天賦、領悟能力,還是調整能力,都比我年輕時要強不少。
“好好乾,那許秋雖然與我勢如水火,但你是獨立的個體,你也能有自己的人脈。”
傅元魁堅決搖頭:“我不需要他這條所謂的‘人脈’。既然是老師您的對立麵,那我說什麼也不會與他為伍。”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傅元魁知道自家老師做了不少錯事。
但,很多時候,對與錯沒法評判所有。
就像是這次這件事情。
許秋自詡聖人,結果吹得神乎其神的頸七互換術,最後不還是出了大問題?
那最後,這件事情是對還是錯?
沒有答案。
“你既然已經想通了,那就回去吧。繼續深造,你才三十來歲,未來的路還很長。”常微罹擺擺手,就下了逐客令。
傅元魁深深一鞠躬,道:“多謝老師解答疑惑。”
說著,便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離開了。
等房門重新關閉,常微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辦公室的氣氛,也瞬間從春風拂麵變得寒冷肅殺。
始終在一旁候著的助理快步上前,很有眼力見地道:“常院士,需要我做什麼嗎?”
常微罹重新端起茶杯,眯著眼睛,一邊吹沉杯中茶葉一邊問道:“保羅那邊,打算讓我想辦法降低本內克的影響力?”
助理忙道:“是的。
“此外,麻省總院的格雷那邊,腦脊柱神經環路重建術也已經到最後收尾階段,還有一日,就要參展了。
“當然,這個項目會作為最後幾個壓軸成果出場,所以實際上,可能還有兩三天時間,仍有機會繼續優化。”
聽到這裡,常微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冷淡,道:“你可知道他們想要什麼?”
助理自然清楚,不過此時也不敢亂說話了。
常微罹擺擺手道:“但說無妨。”
助理這才敢開口:“我跟在您身邊多年,也看懂了一些。那‘脊柱骨折’的方案,其中有部分成果可以運用在‘腦脊柱神經環路重建術’上。
“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反複提及,意圖再明顯不過。
“無非就是想讓常院士您大出血一次,把‘脊柱骨折’方案中的部分成果貢獻給麻省總院,助力這項技術更進一步!”
常微罹無聲地笑了起來。
他用茶杯輕輕地叩擊著桌麵,發出鐺鐺鐺的聲音。
同時慢條斯理地道:“我若是給了,至少能讓他們的成果少走三四年彎路,這等好事豈是幾句話就能要來的?
“但……”
說到最後一個字,常微罹就沒有再開口了。
很多話,不便明說。
哪怕在自己信任的助理麵前,也得埋在心底。
他是個極度謹慎的人。
否則也不至於,儘管被舉報這麼多次,上麵依然沒人來處罰自己。
原因就在於,沒有證據。
他的《指南》在經過幾輪的修改之後,早就從偶爾可能出一兩次問題,把病人治出毛病來,變成現在……最差也就是治療無效,而不會加重損害。
就像是保健品。
就算再沒用,也無非是澱粉膠囊,吃下去雖然沒啥好處,但至少也沒毒。
如今《指南》擴大的手術指征,屬於是做手術也不會出問題,但不做手術也能保守治療的範疇。
而手術指征這東西,本身就無法準確定性。
就像是中餐菜譜中的“適量”。
除開絕對的手術禁忌症,其餘的,就都是可操作範圍了。
而常微罹的“院士”身份,就是給這一切操作的合理化理由,也是最大權威。
舉報有什麼用?
手術指征頂多是範圍劃大了,做出問題,能怪到常微罹身上?
就像是當時的燒烤攤老板楊雙福。
他因為腰椎間盤突出症,而被一家醫院按照《指南》做了融合術……雖然也的確可以保守治療,但開展微創術式照樣沒毛病,也能把病給治好。
至於最終楊雙福留下嚴重後遺症,那是醫院自己的技術問題。
如何能追溯到常微罹?
當然,這就是典型的春秋筆法了。
隻談表麵的這一切,然而,卻忽視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