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自己說過,任何時候都不應該犧牲病人。
“如今他自己的頸七互換術出問題了,如果我不出麵阻止,就會有更多的病人因此受害……
“所以為了更多的病人,為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不是我是否要公開,而是必須要公開,絕不能讓這尚有問題的頸七互換術成為臨床的普遍治療術式!”
傅元魁越發覺得自己身負使命。
他不肯檢舉,是因為擔心自己被人揪辮子。
害怕彆人懷疑自己是因為嫉妒許秋,所以才想儘辦法將對方拉下神壇。
但如今,想到許秋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而如今不過是回旋鏢打到了對方身上,傅元魁心裡終歸是好受了一些。
換做是許秋,對方也會如此做。
那自己也沒什麼好猶豫了。
想到這,傅元魁總算是不再遲疑,迅速起身,朝著常微罹的辦公室去。
這事兒他自己肯定解決不了。
最後還是要請自己老師出麵處理。
畢竟,一名院士嘴裡說出來的話,怎麼也比他受重視。
不過就在他準備拉開門離去的時候,傅元魁身子卻還是頓住了。
腿似乎怎麼也邁不出去。
最後,他一咬牙,用力關上門,泄氣似的將地麵踩得嗵嗵作響,隨後坐回了椅子上。
猶豫良久,最終傅元魁還是點開了自己的聊天軟件。
他沒有許秋的聯係方式。
不過,當時那一批骨科醫生,排名前十的人,除開許秋外,常微罹都做主把他們拉了個小群。
而且群聊的名字也很有意思——骨科之星。
這四個字看似很幼稚。
和幼兒園的小紅花沒什麼區彆。
但……如果考慮到這是一位院士親自定下的,那意味就完全不一樣了。
傅元魁本來想私發,但發現自己並沒有加其他人,而且此時也拉不下臉皮去主動添加好友,於是索性就在這個小群裡麵發了。
“哪位有許秋醫生的聯係方式。提醒他一聲,彭月嬌的預後似乎不太好,考慮頸七互換術有缺陷,或是當時的手術存在細節上的處理問題?”
發完,傅元魁才覺得心虛感陡然消散。
察覺到這一點,他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
“原來說到底,我其實還是很嫉妒許秋。
“而且我也有陰暗的想法,希望許秋摔得越慘越好……
“但,哪怕不如許秋,我也不要用卑鄙的手段取勝。至少我要堂堂正正地超過許秋,哪怕需要二十年、三十年!”
這一刻,傅元魁心思無比澄明。
……
不過,在傅元魁放棄去找常微罹後,那邊反而是主動找了過來。
“傅博士,常院士喊你過去一趟。”外邊傳來聲音。
傅元魁應了一聲。
隨後重新整理了一下著裝,洗了把臉,就要出門。
但臨行前,又想到了什麼,先把手機上的記錄刪除了。
這事兒要是被自家老師知道,恐怕會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
想到這,傅元魁麵露苦笑。
他怎能不知道常微罹的所作所為。
但,對方總歸是自己恩師。
自己改變不了對方,也不可能站在對方的對立麵。
唯一能做的,就是堅守自身……儘量做一個讓自己良心不會受到譴責的醫生。
當然,傅元魁也已經做好準備,等常微罹退下來後,他頂替上這個位置,重新整頓骨科!
屆時,也就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等我也成為院士那一天……”
想到此處,傅元魁眸子發亮,快步離去。
常微罹辦公室在最頂層。
到達此處後,傅元魁敲了敲門,直到聽來裡麵傳來應答聲,才輕悄悄地推門而入。
不過他剛關上門,甫一轉身,常微罹的質問便隨之而來:“彭月嬌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傅元魁一愣,臉上有著錯愕的情緒。
這事兒……常微罹怎麼會知道?!
而且就算他有所了解,又如何篤定自己知曉內情?
一時間,傅元魁有些淩亂了。
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常微罹並沒有等太久,見傅元魁半晌無話,大概猜出了對方的心思,直接道:“你認識的那位協和醫生,說到底也是用了我的關係。
“他給你開後門,能不專門給我說一聲?”
常微罹笑了笑。
多少人想儘辦法討好自己。
對方既然主動給傅元魁行了方便,那就自然會想辦法讓這事兒傳到自己耳中。
就像是在老師麵前邀功的小學生一般。
否則,不是白乾了?
而聽到這番話,傅元魁沉默了。
他還以為對方是看在自己的天賦和潛力,才主動與自己結交。
卻沒想到,最終還是因為自己的院士老師。
“坐吧,坐在我對麵。”
常微罹沒有再追問,而是招呼著自己這位學生落座。
傅元魁應了一聲,快步進來。
先給老師奉茶,隨後才終於落座。
常微罹吹了吹茶水,臉上似笑非笑,就這麼隔著氤氳的熱氣盯著傅元魁,道:“小傅,你身上,還是有一股子學生氣。”
傅元魁頓時低頭,道:“對不起老師,我真的沒辦法利用這個問題來拉許秋下水。”
而聽到這話,常微罹卻是一笑,隨後搖了搖頭:“我不是說這個。”
傅元魁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抬起頭來。
他以為老師指的是他心慈手軟。
但似乎另有答案?
常微罹連帶笑容,緩緩道:“所謂學生氣,是擰巴。
“你做人,太擰巴了。
“如果要當好人,那你就時時刻刻地好。始終用好人的要求來苛責自己。
“而如果要當壞人,那就壞得徹底,壞到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太合適,卻依然去做。
“但你,正好就卡在兩者的中間。做好事、擰巴;做壞事,心裡更擰巴。
“最終的後果,你會一事無成,最後還把自己給憋出一堆的心理毛病!”
傅元魁沒有反駁。
隻是低著頭,聽著自家老師的訓誡。
不過此刻,他的內心卻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動。
難怪這段時間,自己總是深陷於一種難以排解的痛苦之中。
究其根源,就是“擰巴”二字。
既認為自己應該是骨科領域的頂尖天才,隻會向老師常微罹院士低頭。
但事實上,想起許秋在骨科大賽的種種,他又不可避免地生出嫉妒之心。
然而自己卻根本沒法直視這種嫉妒,覺得產生嫉妒想法本身就很丟人,一直在努力讓自己淡忘這一切。
但越是如此,反而越是痛苦!
而這次,也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