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不能一概而論……
社會永遠在進步。
就像是這一個時代的人，平均身高比上一輩要高一樣。
如今的醫生，在擁有更先進的醫學教育、更專業的老師的教導下，三十年的學習與鑽研，的確比得上戴楠、杜崇嵐等人了。
畢竟，他們這些老一輩，都是自己摸爬滾打過來的。
沒有老師，病人就是他們最好的課本。
而傅元魁擁有院士的資源，僅僅是彎路就能少走一二十年，更何況接受的各種領先國際的經驗與技術……
因此，戴楠這番話還真不算是誇張。
“許秋醫生，我可以幫你安排住處，以後你就跟我一起做‘脊柱後路經椎弓根內固定’的研究……正好，你的技術能在這個項目中得到巨大的應用！”傅元魁眼睛發亮，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原本他還有些可惜。
若是許秋這麼一個天才回了臨醫，以後自己恐怕沒有同行者了。
但如今看來，老師竟然連這一步都和他想到一塊去了！
而此刻，戴楠等人對視一眼，心情都有些微妙。
臨醫把人送來骨科大賽，隻考慮到了協和會搶人……
但恐怕就連他們都不敢想象，最後居然連常微罹都開口了！
如果這次比賽結束，許秋沒能回去，恐怕剛剛有崛起之勢的臨醫會立馬被打回原形。
正思慮之際，許秋平淡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凝視著傅元魁那殷切的目光，平靜開口，道：“不了，幫我多謝常院士。”
“……什，什麼？！”
傅元魁瞳孔猛地收縮。
拒絕了？
許秋拒絕了院士的邀請？！
這一刻，他有點懵。
戴楠等人也是大為吃驚。
即便是鄭酉等人，他們麵對常微罹的邀請，也很難不動心。
畢竟，常微罹手裡握著的“脊柱後路內固定”項目，有可能早就一批行業的領軍人物。
若是自身資曆足夠，如戴楠，甚至可能借此直接躋身“院士”之列，成就大夏學術領域的最高地位。
鄭酉等人，在醫院、行政領域都走到了頂點。
學術榮譽也幾無可能再升。
但借院士之力，卻有機會扶搖直上……誰有氣魄拒絕？
然而如今，許秋卻一點心動的意思都沒有，斷然否決。
傅元魁此刻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了。
他強調了一句：“不是我自作主張，也不是協和。是常微罹，常院士！”
許秋神色不變，點點頭道：“我正是不想和常微罹共事。”
這話一出，眾人就不是震驚，而是驚嚇了。
拒絕院士還能解釋為心高氣傲、各有追求。
但許秋此番話，卻是直指常微罹本人。
傅元魁瞳孔一縮，他有點沒搞明白，壓低聲音問道：“許秋醫生，方便說一句為什麼嗎？”
許秋想了想，伸出手來，在前方的空氣中摸索著。
仿佛眼前有一根他人看不見的脊柱。
“腰四、腰五節段……
“此處的腰椎間盤突出症，保守治療就能治好。而且更安全、更省錢。
“但常微罹院士修訂的指南，將腰椎間盤突出症的手術指征進行了擴大化，導致一批原本無需手術的病人都被抬上了手術室……
“而這帶來的後果，就是臨床領域各種手術指征的衝突。一部分有良知的醫生懂行，不會按照指南來，而另一部分唯利是圖的醫生，則依仗指南，用不夠成熟的技術強行開展手術，釀成一樁樁悲劇……”
許秋說這話時，想起了楊雙福。
還有骨科那一位叫囂著要給自己的腰椎間盤突出症做手術的病人。
這一切都讓他更加清楚地明白一點——醫生隻是一個職業。
有好醫生，就必然有庸醫，甚至有毒醫。
所謂的“白大褂天使”，隻不過是一個代稱而已。
而事實上，醫學領域的蛀蟲不比其他領域少。
甚至於，由於專業壁壘太深，這個領域的蛀蟲反而藏得更深，更加令常人難以發現。
如周景芝等一批醫療法的踐行者，正是為醫學界滌瑕蕩穢的清道夫。
當然，很多時候，清道夫本身也需要清道夫，而清道夫的清道夫，又需要清道夫……
這正是人的複雜之處，許秋影響不了什麼。
他唯一可以做的，隻有堅守己身。
收起各種思緒，許秋略微渙散的目光聚攏，眼神漠然地道：“我不認可他的指南。”
或者更準確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而隨著這番話出口，戴楠、杜崇嵐等人接連色變。
他們仿佛想到了什麼，瞳孔中有著驚色閃過，看向許秋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敬重。
而對麵的傅元魁卻是突然沉默了。
他總算明白當初剛和許秋見麵的時候，對方為何會問那一句“你覺得常院士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因為自那時起，在所有人沒有把許秋當回事的時候，許秋就已經看不上常微罹院士了。
這甚至都不隻是不自量力……小主治對院士，宛若螳臂當車。
他思索良久，突然抬頭看向許秋，道：“許醫生，你當初問我的問題，我依然隻有一個答案……他是我的恩師。
“現在我想多加一句話。這個社會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很多……”
許秋深深地望了傅元魁一眼，沒有再多說。
不過心裡卻已經有了答案。
果然……
當時傅元魁回答這個問題時的猶豫和沉默，其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不是不懂。
事實上，一個在骨科領域有如此之高造詣的醫生，又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隻是，傅元魁選擇了同流合汙。
……
“戴教授，兩位教授，我就先走了。”
見氣氛尷尬起來，傅元魁也沒有多停留，打了個招呼就果斷地離開了。
等人一走，後排的方漢鼎頓時就精神起來了。
他大張著嘴巴，直叫好道：“許哥，你真是我哥，太帥了！”
眾人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戴楠等人沉默了一下。
剛才傅元魁在這的時候，你在後麵一聲不吭，人一走就激動起來了……
許秋擺擺手，沒有在此事上浪費太多時間。
他並不在乎傅元魁抑或是常微罹。
精進技術才是正道。
“我下午還有考核，就先走了。”許秋說道。
戴楠等人也沒有強留許秋。
不過，等許秋走後，戴楠就即刻屏退了其餘人，隻留下杜崇嵐、侯從軍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