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我看到拍我肩膀的是一名老人。
這老人頭發很長,腦後梳著一縷縷小辮兒,身上套著件綠色軍大衣,敞著懷,裡頭穿著像是從哪撿來的一件皮夾克,大小不合身,看著緊繃繃的。
大多數人看到此人,可能覺得這人是在車站要飯或者撿破爛為生的,但我從這老人深邃的眼神中看出來一股子江湖氣,那是一股很重的江湖氣,比我和把頭身上的江湖氣都重,仿佛他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而是還生活在民國時期。
僅憑一個眼神,我就知道這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本著小心為上的原則,我衝他試探說道:“孤鷹掠影雲遮目?”
他聲音沙啞,回我道:“月落烏啼來路遠。”
我緊接著又說:“霜寒馬瘦半夜雨,冷焰焚香五更天?”
他盯著我,麵露微笑:“斷劍重磨尋舊主,老狗銜肉報恩來。”
我立刻拱手躬身道:“有勞有勞,一路辛苦,敢問可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一炷迷魂香,老海狗。”
他眼中露出了一絲驚訝,道:“年輕人,王顯生應該不會向你透露,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回前輩,老狗銜肉報恩來,我說我是靠這句話猜的,您信嗎?”
“信,王顯生的徒弟怎能不信,很敏銳的直覺。”
“前輩,我在兩年前和您的徒弟白日夢曾有過一麵之緣。”
他挑眉道:“她並非老夫徒弟,不要提她。”
我一愣,點頭說好,不敢多嘴問。
“老夫第一次來這地方,這地方原來就叫千島湖?”
“以前叫排嶺,現在叫千島湖。”我解釋說。
他點頭,抬頭看著天空道:“老夫是玩香的,從小鼻子比眼睛好使,雖然看不見,但我能聞到啊,這裡的天空中似有亡魂在哭泣。”
我抬頭看了一眼。
清晨時分,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哪裡有什麼亡靈。
他注視著天空,自言自語道:“難怪兩個月前王顯生要管老夫借東西,這地方給人的感覺真應了那兩句詩。”
“魂殤永夜孤燈暗,淚染湖水明月傷。”
他的話似有暗指,我聽不明白,他也不打算向我解釋,而是指了指廁所,意識是進去說。
來到廁所,有個人正蹲著上打號,隻見他徑直走過去拍了一下對方肩膀,正在上大號的這人打了個哆嗦。
“出去吧。”
話音剛落,這人馬上站了起來,彆說擦腚,連褲子都沒兜!就那麼直愣愣盯著正前方,拖著褲子走了出去,我都聽到了外頭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這是王顯生要的東西,不要打開看,回去交給他。”
他給了我一個長條形紫檀木盒,不知道裡頭裝的什麼東西,我收下後問:“前輩,剛剛那招是拍花?”
他點頭。
“那你剛才拍了我一下,我不能有事兒吧?”
他搖頭。
“拍花”在江湖上比較神秘,有人說拍的是藥粉,也有人說拍的是某種液體,我剛剛全程目睹了過程,但並沒有看明白是怎麼操作的。
“怎麼,你想試試?”
我擺手:“不用不用!我就是好奇,問問而已,前輩如果有所顧忌,就當我沒問。”
“這沒什麼。”
他伸出了右手,讓我看。
一開始沒看出什麼,在定睛一看,我看到他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個類似“茶葉包”的東西。
“原來如此....用這東西拍一下,被拍的人就能乖乖聽話?讓乾什麼就乾什麼?”
“沒錯。”
我想了想說:“前輩,能不能給我兩包?”
“你要去做什麼用。”
“防身用!前輩你儘管放心,我為人很正直,不會拿來做什麼壞事的。”
他沒理我,轉身出去了。
“前輩!前輩等等!我花錢買也可以!你開個價!”
他停下腳步,說道:“彆廢心思了,我這拍花粉向來不傳外人,不過....若你能回答上來老夫一個問題,我可以破例送你一炷香。”
“送我一炷香?可以,前輩你儘管問。”
老海狗的香在江湖上很值錢,很多有錢人想買根本找不到他人,要不是把頭,我估計這輩子也不一定能見到他,他的香肯定是好東西,所以我有些心動。
“兩年前,在佳木斯那晚發生了什麼。”
我沒想到他問的是這事兒,於是我說道:“這事兒在道上已經傳開了,從佳木斯逃出來的人成立了舊武會,何為武當了會長,謝起榕當了名義上的掛牌副會長。”
“這我自然知道,我想聽更詳細更具體的東西,年輕人,我知道當時你也是參與者之一。”
我有些吃驚。
因為除了長春會高層和從精神病院逃走的那批人,其他知道我參與過那次事件的人很少,甚至可以說基本沒有,他不知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白日夢幫過我們,他現在又給我們送東西,所以我對想了想,便將當時佳木斯事件的整個來龍去脈講了出來,不同於江湖傳言,我說了很多細節,畢竟我也參與了。
“前輩,事情大體就是這樣,那些人能逃出去並不是鑽了看守漏洞,而是諸葛青在背後一手推動了整件事兒,我現在甚至懷疑,當時諸葛下的毒被人破解了,也是他有意而為。”
“你說他有意而為,可有證據?”
我皺眉道:“我沒有證據,是純猜測,因為我之前以為他是人算不如天算,不小心促成了舊武會成立,但現在我又覺得,,,,,舊武會的存在對仍在轉型中的長春會來說,利大於弊。”
“前輩,你和劉爺湘西趙爺他們一樣,都是88年脫離的長春會吧?我想了解一下88年那次的事兒。”
他回憶道:“那次是因為嚴重的意見不合,雙方打了一場,死了三十多個人,走了一百多個人,走的人中大部分跟隨了趙姑娘,我的小兒子也死在了那場亂戰中。”
“具體是因為什麼導致的嚴重意見不合?”我追問。
他閉上了眼,說道:“當時因為一個新規定,江湖人不喜歡受約束,算了,那件事兒過去了,我不想再提。”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纏滿了防水膠帶的牙膏盒,他打開道:“老夫說話算話,年輕人,你自己選一炷香吧。”
我一看,牙膏盒中隻有四柱香,比常見的那種線香都粗一號。
關鍵每炷香的顏色不一樣,有黑色,紅色,白色,黃色四種。
“前輩,這都是什麼香?分彆有什麼用?”
他看著我,說道:“作用都不一樣,你隻能憑自己感覺選,選到哪個便拿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