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尋雁此時也不必再裝,她坦蕩蕩的將真相血淋淋地揭露在謝子慎麵前。
往日性格溫吞懦弱的公子啊,驟然知曉這當頭噩耗,驚得可謂是神魂俱滅。
頭一遭指著人破口大罵,“你這娼婦!你竟做出這樣的事來!”
沒有哪個男子能忍受這樣的恥辱。
——自己的妻子腹中懷著的孩子並不是自己的。
“你!你不配待在我定遠侯府!你給我滾出去!滾——”
他目眥欲裂,瞪著方尋雁。
方尋雁半點不怵,直視他。
謝子慎得知真相的神情早在她意料當中。
她伸手向謝子慎一攤,“我當然會走,你們定遠侯府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但是你得給我和離書。”
“我不會給你和離書的!”
謝子慎怒意滔天,惡狠狠道:“你個娼婦!做出這等醜事來,我要給你休書!我要休了你!”
方尋雁聞言笑出聲來,“我做醜事?”
她指著謝子慎,“我哪有你們母子倆做的醜事惡心?你當我想嫁給你嗎謝子慎?是你!是你算計的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那日宮宴上我是為何落的水?你又為何趕在那當頭下水去救我?”
“你想尚公主是不是?”
方尋雁直接揭露了謝子慎的心思,“你們母子兩個,又狠又毒,設計陷害我,還毀了清白身,不得不嫁到你們定遠侯府來。如今可算是遭了報應了。”
“你想給我休書?”
方尋雁麵上比他更狠,更陰毒,“我告訴你,你休想!”
她明晃晃地威脅謝子慎,“你若不給我休書,我便將你做的那些事也抖落了出去。咱們兩個,誰也彆想好過。對了,那宮宴上你本來想尚的是哪位公主?”
當時宮宴上適齡的有兩位公主。
一位當時和他兄長謝昀定了親事,那他想尚的,不言而喻,是另一位。
可是今時可不同往日了。
那位公主眼下可進宮做了天子,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她是萬萬人之上的君王,隻手遮天,碾死謝子慎這樣的人便如同碾死一隻螻蟻一般。
方尋雁意味深長的眼落下來。
謝子慎臉色立即駭得慘白。
微跛的腳往後踉蹌兩步,遍體生寒。
她還要威脅他,“給我和離書。另外,我這腹中的孩子你也得好生認下來。”
她必須得將這個孩子放在謝子慎名下。
這樣,她方尋雁的名聲才算是保全了。往後她還要二嫁,她不能叫謝子慎毀了她的名聲,她得為今後謀劃。
經她這麼連敲帶打一頓嚇,謝子慎哪裡還敢和她作對,老老實實地寫了和離書給她。
方尋雁拿了和離書,將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連帶著他房裡兩個通房伺候的丫鬟也跟著她。
事到如今,謝子慎還有什麼不明白。
那兩個丫鬟早已叫她收買,早就是她的人了。
難怪平日裡幾人相處得格外融洽,甚至方尋雁在母親那兒受了委屈,兩人也明裡暗裡替她說話。
更彆說尋常家裡妻妾相爭的事,他院裡從未發生過。
他先前還以為她們是愛慕自己,舍不得自己為難,抑或是因著他從不偏心,待她們個個都好,她們這才相處得周全。
原來全然不是。
這世間,隻有利益最穩固。
方尋雁下了血本,收買了她們,允諾了她們今後衣食無憂的生活。
這可比給人當通房,守著個虛無縹緲抬妾的承諾好得多。
畫月兩個自然聽方尋雁的話,唯她是從。
就連自己這個正經的主子,也被毫不猶豫舍棄。
如今,謝子慎沒了母親,沒了妻子和通房,唯一的兄長也早已搬去霧凇院。
偌大的定遠侯府隻剩他孤零零一個人,可謂算得上是孑然一身。
也不儘是。
府裡還有丫鬟和小廝。
但他現在沒有了母親倚仗撐腰,府裡的人原就看不上他,從前不過是懼著衛青黛。現在他母親一死,那封遺書又挑明了她是殺害楚夫人的凶手。
殺人凶手的兒子住著被害之人的家中。
他的境遇可想而知的難過。
采雁現下時常會出宮,外頭傳的這些事,她會在天子批閱奏章的間隙說給她聽,當閒來無事的消遣。
林鶯娘現下隻剩這些消遣了。
她日子過得格外可憐,數不儘的奏章,批閱不完的政務,朝上還有些不識眼色的官員,日日往上遞請安折子,一口一個“陛下安否”。
林鶯娘不安,她光是應付這些奏章倒也罷了,還得應付謝昀。
眼下女帝登基已有三月,朝堂上不知哪個缺心眼的大臣遞上折子,說為求江山穩固,還請陛下酌情考慮選妃進宮一事。
選妃進宮……
林鶯娘看著那折子上的四個字,心下都不由哆嗦,一時沒拿穩,那折子跌落回桌案上。
便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慢條斯理地從案桌上拾起那道折子。
“選妃進宮……”
他呢喃這四個字的時候語調裡有凜冽的殺意,再抬頭看林鶯娘時眉眼卻隱約含笑,不緊不慢問,“這道奏章,陛下怎麼還未批閱呢?”
笑裡藏刀。
林鶯娘勉強吞了口口水,“那個……朕還沒來得及批閱……”
她便是現下做了天子,有時也還是怕謝昀,尤其是這樣的時候,當眾叫人抓包,她心裡犯怵得很。
謝昀將奏章遞回她手邊,興味盎然地站一旁看著,儼然有盯著她批閱的架勢。
天子朱筆拿起又落下,落下又拿起,還是踟躕不決,最後腆著臉回頭問他,“侯爺覺著,這道奏章該如何批閱?”
他置身事外,“但憑陛下決定。”
林鶯娘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在那“選妃進宮”四個字上流連。
這世上,有誰不想左擁右抱,享儘齊人之福呢?便是她是個女子,也不能免俗啊!何況她是天子,若她應允下來,便會有數不儘的俊俏男子源源不斷地送進宮來。
這裡頭,有貌比潘安的。
也有溫柔似水的。
反正不管如何,俱都是來討她歡心的。
絕不會像眼前這人一樣,白生了這麼一張俊朗好看的臉,性子卻是暴戾恣睢的,格外睚眥必報。
可憐自己身為天子,還得看他眼色,處處受他掣肘。
她胡思亂想這些的當頭,那人還不滿,又出聲催促她,“陛下可是不知該如何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