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鶯娘也沒心思閒逛了,帶著采雁回公主府去。
果然夜裡忙了一日的郎君下朝過來。
他今日極是有耐心,拉著她慢悠悠用完晚膳,還讓采雁拿了披風來,親自為她係上,然後牽著她去遊廊散步談心。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姑娘洞悉的眼從始至終提防著他,直到四下無人,她自己忍耐不住性子出聲詢問,“侯爺有什麼事就直說罷,這麼藏著掖著怪嚇人的。”
她怕極了謝昀這副模樣,表麵殷勤實則心底說不準在算計她什麼。
她憂心自己不知何時便能被他賣了去。
月色遊廊下的郎君閒庭信步,看過來的眉眼也溫柔,“我成全殿下一個願望,殿下明日陪我演一場戲,如何?”
林鶯娘先是愣住,“我有什麼願望?”
再蹙眉問,“要演什麼戲啊?”
她全然被人蒙在鼓裡,渾然不知。
翌日,便有人敲了登聞鼓喊冤。
一年之內,登聞鼓連敲兩回,也是奇事,不少百姓得了消息都趕去看熱鬨。結果打眼一瞧,是個姑娘家。
白裙白衫,如雲鬢邊還簪了朵白花,渾身素縞,是孝中打扮。
那姑娘哭得好生可憐,淚水漣漣跪在地上,怯怯弱弱的,看著格外嬌弱可憐。
來看熱鬨的也有那號稱百事通的攤販。
隔得遠兒,他起初沒瞧清姑娘的臉,後來定眼一瞧,才認出來。
豁,那不是向自己打聽消息的姑娘嗎?
他身邊還有住在公主府周邊的百姓,也在此時瞧清了姑娘的臉,揚聲呼喊,“這是成安公主啊——”
一語出,眾百姓嘩然。
成安公主乃是皇室,她來敲登聞鼓做甚麼?
有眼明心亮的人幾乎立刻便猜出來,“成安公主敲登聞鼓,定是為了她的祖父,昔太子殿下申冤啊!”
那人所猜不假。
林鶯娘敲登聞鼓,的確是為著昔太子殿下當年一事而來。
很快,宮裡的天子便得知了消息。
宮門大開,一群內侍從裡麵走了出來,直接走到跪著的成安公主麵前,低眉順眼躬身請人,“殿下,陛下正在承天殿等著殿下。”
成安公主起身,跟著內侍走進了巍巍宮城。
誰也不知道那日成安公主進宮,天子與她說了什麼。隻瞧見兩個時辰後,有宮裡的鸞轎將成安公主送出了宮城。
宮城外自有公主府的馬車候著。
林鶯娘下了鸞轎,掀簾上馬車,裡頭有人正等著她。
林鶯娘在他身邊坐下,沒好氣地揉著跪疼的膝蓋,“侯爺不早些告訴我,我也好找人縫個墊子墊在膝蓋上呀!”
她今日可算是跪疼了,先是在登聞鼓前跪了半個時辰,後來麵見天子,又跪了兩盞茶的功夫。
若是從前倒也罷了。
她現在被嬌養得細皮嫩肉,哪裡還能承受這樣的苦楚。
更何況,她一貫是如此的。
受了丁點委屈都要在他麵前表露出來,叫他知曉,不然自己這份委屈不是白受了麼?
好在他現在脾氣是越來越好了,也能容忍她的嬌氣。
甚至馬車裡就備好了活血化瘀的傷藥。
謝昀拉開她的手,取了那傷藥來親自替她膝上上藥。
馬車裡暖意融融的。
姑娘的褲腿撩到膝上,露出兩條白生生的腿來,也不打緊。
她半點不會羞澀,還故意晃悠著,頤指氣使的吩咐他,“還有這裡,這裡也還沒塗上呢!”
將得寸進尺的派頭體現得足足的。
隻是再好的脾氣也有限度,在姑娘數次刁難下,好脾氣的忍耐也消失殆儘。
謝昀擱下手中的傷藥,沉著一雙眼看著她。
他什麼也不必說。
姑娘審時度勢得緊,當即將褲腿放下,親親密密來哄他,“侯爺塗的藥就是好用,這一會兒功夫,膝蓋就不疼了呢!”
她笑嘻嘻,又甜言蜜語,任是誰也不能對著這樣的臉發脾氣。
唔。
倒是也有例外。
從前的謝昀可以。
那是個生人勿進的主兒。
好在,在她的軟磨硬泡的不懈努力下,鐵骨硬腸也化成了繞指柔。
林鶯娘很是得意。
她看得出來,謝昀喜歡自己。
她是最通曉男女之情的姑娘,如何看不出他眼底不易覺察的寵溺,那是隻有對心上人才有的不同。
她又是最睚眥必報的姑娘。
從前謝昀算計她的事她都記在心裡,如何能不趁著現下他對自己的寵溺和不同使勁折騰於他。
於是,姑娘早起賴床要郎君抱,衣裳也憊懶,要郎君伺候著穿。
采雁膽戰心驚地看著自家姑娘囂張跋扈,生怕下一瞬謝昀生怒,姑娘細白的脖頸便被擰斷了去。
好在郎君沒有生怒。
他大部分時候都有極好的脾氣。
當然,姑娘若是做得實在太過,他一個眼風看過來,審時度勢的姑娘自己就偃旗息鼓了去。
而後過了半晌,覷著郎君的神色又接著得寸進尺。
她是打定要將折騰謝昀貫徹到底的。
但凡謝昀過來,或閉目養神,或坐案看奏章,姑娘總來攪擾他。
攪擾得他煩了,便將姑娘一把撈起,丟去榻上,她嗚咽出聲的時候比攪擾他的聒噪動聽。
那是在躺椅閉目養神的時候。
坐案看奏章時,他便饒有興致地將姑娘撈進懷,不拘手頭上拿著什麼,同她一起看。
姑娘是識得字的,但公文艱澀難懂,他便一字字解釋與她聽。
姑娘聽懂了,有時也有自己的見解與見地,便如同那攤丁入畝的新政。
她的心思玲瓏,並不止於後宅爭鬥。
給她一番廣袤天地,她便是能遨遊九天的鳳凰。
她邊說也會邊看謝昀神色,“侯爺,我說得對嗎?”
“對。”
他對她的欣賞也向來攤在麵上,“比內閣那群老頑固想得周全。”
“那是。”
姑娘禁不得誇,一誇尾巴便要翹上天。
“我是誰呀?我可是楊柳兒。”
她又傲嬌又得意,叫麵前的郎君俯首將唇堵住,那聲楊柳兒也被迫止於唇齒之間。
免不得又是折騰一夜,他有極好的精力和耐心,叫她身心俱疲。
翌日疲憊著眉眼掀簾起榻,
本該上早朝的郎君卻沒走,負手立於窗前,聽見她起身,才回頭看她。
風雨初歇,天色陰沉得緊,他將那沉沉天色儘掩於身後,看過來的眉眼有疏朗的笑意。
“殿下。”
他走到她麵前,蹲下身,平視著榻上的姑娘,“進朝堂,封侯拜相,將臣踩在腳底,不得翻身。”
他細數著她曾說過的話,在姑娘呆滯懵懂的眼中輕輕一笑。
“殿下的願望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