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尋雁到底是嫁進了定遠侯府。
龍鳳喜帕下,她害怕的手緊緊攥著大紅嫁衣的裙擺,手心裡是握出來的冷汗。
花轎搖搖晃晃,連帶著她的思緒也晃晃悠悠,飄到兩日前進宮的那一天。
——她去見了成安公主一麵。
曾經恨不得廝殺的死對頭如今卻是盟友。
成安公主賞了她一對玉鐲作為新婚賀禮,她也問出了心底裡藏匿許久的話,“殿下為何要幫我?”
成安公主微微一笑,“方姑娘難道沒聽過那句話,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她們有著相同的敵人——謝夫人。
“所以,方姑娘就是我的朋友。”成安公主走到她麵前,親自將那對手鐲戴在她的手腕上,她滿意地點點頭,“方姑娘是美人,手鐲配美人,果然很是相對。”
也有那麼一個人,總是喜歡這樣打扮她,誇讚她。
如今她學著那個人的模樣也來誇旁人,將在他身上用到的手段淋漓儘致用到旁人身上。
她提點方尋雁,“方姑娘生得這般貌美,想必成婚後定與郎君琴瑟和鳴,恩愛非常。”
“琴瑟和鳴,恩愛非常?”
方尋雁隻當成安公主是在看自己笑話,“我如今已是這樣了,殿下又何必還要來嘲笑於我?”
她如今即將嫁給謝子慎,自然對他房中之事全然知曉。
——他屋子裡可放著兩個貌美多情的通房。
若依著尋常人家,會在郎君成婚前,早早將通房打發掉,省得礙新婦的眼。
但這謝夫人早恨透了方尋雁,她巴不得能叫方尋雁不暢快,自然留著那兩個通房好叫她難堪。
她神色寂寂,落寞之情難掩於麵。
沒有姑娘不想嫁自己的如意郎君,過暢快恣意的生活,隻是如今她既已選了這條路,便隻能走到黑,不回頭。
好在麵前的成安公主瞧出了她眼底的落寞,意味深長看她,“這琴瑟和鳴,夫妻恩愛,都是事在人為的。方姑娘這便認輸了?”
方尋雁抬頭看她。
對上成安公主饒有興致地挑眉看過來,她恍然大悟,立即跪下出聲,“殿下,求您幫尋雁,尋雁定感激於心,銘記殿下的恩情,往後肝腦塗地來報殿下。”
“這是乾什麼?”
成安公主紆尊降貴,親自來扶她,“隻要方姑娘過得好,便不枉費我為姑娘費心謀劃這一場了。”
這定遠侯府裡隻能有一位女主人。
隻要方尋雁過得好,那另一位就一定不會暢快。
方尋雁銘記成安公主的話。
是紅燭高燒,繡帳低垂的洞房花燭夜,新娘獨坐帳中,窗欞上貼著雙喜剪紙,簷角懸著琉璃燈。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琉璃燈下的流蘇輕輕搖曳。
姑娘提著心。
那人卻自顧自去桌邊坐下。
“我不喜歡你。”
他直言,“想來你也不會喜歡我。我們成親,本就是意外。今後你就在這東院裡,我不會過來打攪你。”
郎君要與她劃清界限。
他其實也提著心。
兩人的親事不算順利,折騰了這麼些日子,他也知曉姑娘的性情,她是那樣不饒人的性子,想來聽了自己的這番話定要生怒。
她會掀了喜帕起身咬牙切齒來罵他,還是嚎啕大哭,鬨得眾人皆知。
謝子慎早有心理準備。
可是未料他等了許久,坐在喜帳裡的姑娘卻不聲不語。
他疑慮,“你怎麼了?”
他疑心姑娘又生什麼幺蛾子,不敢妄自離開,總要過來看個分明。
小心翼翼挑起喜帕,他看見的,是姑娘淚眼朦朧的臉。
她在哭。
哭得隱忍又小心,飲泣吞聲,眼眶卻是紅了一圈,看著委屈又可憐。
方尋雁記著成安公主的話。
——世上的男子總是多愛溫柔如水的姑娘,這謝子慎尤甚,你要討得他的喜歡,首先便要學會哭,將自己裝得委屈又可憐,他才會心生憐惜。
是還在林府的姑娘屢試不爽的法子。
於是,方尋雁首要的便是哭。
是梨花帶雨的一張臉,她今日的妝容也畫得溫婉,少了平日裡的盛氣淩人,多了幾分溫柔嬌俏,又添這淚水漣漣的一張臉。
任是無情也動人。
但麵前的郎君並未動搖,他冷冰冰的一張臉,“你哭什麼?我又沒欺負你,反倒是你,嫁過來之前對我定遠侯府多有刁難。怎麼如今你還委屈上了?”
他記得方尋雁刁難退婚的事,很是不滿。
“我也不想的。”
姑娘便是解釋也是小聲的,怯怯低語,如訴衷腸,“我以為夫君不想娶我,這才一時昏了頭。”
她忽然喚他夫君,這般親密的稱呼,他一時有些不習慣,又聽她說以為自己不想娶她,這說中了他的心事——自己是當真不想娶她。
一時有些訕訕,不知如何接話。
姑娘反而抬起眸來看他,“夫君是當真不想娶我嗎?”
她方才才哭過,眼裡還盈著淚,偏又是這般期盼看著他,叫他說不出傷人的話。
他從來是這樣多情的人,隻要姑娘柔情似水,他便招架不住。
他不語,姑娘又嚶嚶低泣起來,“原來夫君是當真不想娶我,這才退婚,可是……可是我喜歡夫君呀……”
這樣表明心意的話她這般輕飄飄便說出了口。
謝子慎駭得退後兩步,“你……你說什麼?”
姑娘羞羞答答,低頭抹淚,好半晌,見他回不過神來,才抬起眸,似羞似惱地嗔他一眼,“我喜歡夫君呀!”
她扭扭捏捏訴說著自己的心意,“自那日我落水後,夫君將我從湖裡救起來,我便心悅夫君了。”
沒有郎君能對著心悅自己的姑娘冷言冷語。
尤其謝子慎,本就不是那般堅定的心性,得姑娘溫言軟語這一番,他立時忘了方才進新房前謝夫人囑托的。
——不過是個新婦罷了,便是娶進門來又怎樣,你隻管冷待她,她受不住,自然會主動要求與你和離,到時母親再給你挑個溫柔賢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