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聖上的病越發重了。
初時還能堅持著上早朝,到後來,時斷時續,最後,隻得抱恙養在殿中。
隔著珠簾,是六皇子侍疾左右。
他現在真可謂是聖上身邊最看重的皇子,貼身伺候聖上倒也罷了,平日裡事無巨細,聖上也總是會問他的意思,現在就連立儲這樣的大事也不避諱著他。
珠簾後傳來隱隱幾聲咳嗽,緊接著,宮人撩起一半的珠簾,是聖上招六皇子上前說話。
“今日早朝,那些朝臣說什麼了?”
如今聖上抱恙,儲君之位未定,六皇子代聖上暫管國事。
但說是暫管,不過隻是做聖上在朝上的眼,一應事務仍需回來稟了聖上,由他決斷。
在權勢這一方麵,聖上不相信任何人。
六皇子聽吩咐,將朝中的大小事務一應稟報給聖上。
“隻這些?”聖上因在病中,聲音嘶啞,精神也不大好,隻看過來的眼銳利如常。
六皇子在他的注視下垂下眸去,“朝臣們的意思,立儲之事,還請父皇早日決斷。”
朝堂上眾臣憂心忡忡。
聖上老了,卻仍舊舍不得放權,立儲之事遲遲未定,這對於國家社稷而言,是一大隱患。
自古以來,皇位相爭,兄弟反目之事比比皆是。
皇儲之位一日未定,國家社稷一日難安。
這些時日,朝臣們日日進言,希望聖上早立儲君,以延續大鄞朝的百年基業。
龍榻上的聖上聽了卻冷哼一聲,“他們自是希望朕早立儲君,眼下朕的幾個皇子差點將朕的朝臣都分割儘了,這立儲之事一日未定,他們怕是都提著心吊著膽,日日寢食難安,可不得來催朕。”
天心難測。
聖上原本將立儲的消息放出去,便是想著讓幾個皇子爭上一爭,選其中有能者居之。可等皇子們當真爭奪上了,為著這儲君之位鬨得不可開交,聖上又開始忌憚。
他也問六皇子,“你可也想過要來爭一爭這個儲君之位?”
聖上話說得輕忽隨意,六皇子卻是心下一凜,立即跪去地上叩首,“兒臣不敢。父皇明鑒,兒臣隻是想侍奉父皇左右,以儘孝心,萬萬不敢有與幾位皇兄皇弟爭奪儲君之位的念頭。”
這有沒有的,光說有何用?
六皇子低著頭,不敢窺視天顏,隻覺得聖上的目光落在他俯趴的脊背上,良久,才緩緩挪開。
“你瞧你,嚇成這樣。朕不過與你說笑罷了,快起來罷。”
六皇子起身,仍垂首候在聖上身邊。
晚些從殿中出來,才覺出自己起了一背的冷汗,連背上的衣衫都濕透了。
這樣的話,他自然想辦法和謝昀見麵,說給他聽,“謝大人,怎麼辦?父皇他似是也疑上我了。”
伴君如伴虎,六皇子這幾日隨侍聖上,心裡忐忑得緊,生怕一句話說錯,給自己惹來禍端。
他在宮裡孤立無援,隻能來尋求謝昀的幫助。
“六殿下莫慌。”這樣的時候,謝昀還有閒情逸致泡茶給他,“聖上本就多疑,如今懷疑到六殿下身上本就是意料之中的。”
六皇子忙問,“那我現下該做什麼,才能解了父皇對我的懷疑?”
“六殿下什麼都不必做。”謝昀淡淡道:“要知做多錯多,反漏了馬腳。聖上既喜歡殿下是孝子,殿下便一心做他身邊的孝子便好,時日長了,聖上自然解了對殿下的疑心。”
“什麼都不必做?”
六皇子喃喃,他有些遲疑,“這樣,父皇當真能解了對我的疑心嗎?”
“當然。”謝昀見六皇子神色恍惚,心尤未定,又開口,“六殿下若實在不放心,微臣也可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來轉移聖上的注意。”
“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廂房內兩人在密謀大事,廂房外自有人候著,不讓閒雜人等靠近分毫。
此處是麗春堂。
這樣的青樓楚館裡,人多混雜,最是好將行蹤湮滅。再兼此地是貴客之所,人跡罕至。
可也有例外。
秋兒姑娘今日叫客人纏住,灌了不少酒,按說從前她是不會伺候這樣的客人的,畢竟她是慶王府世子爺心尖上的人,麗春堂從來哄著她。
可是近些日子,霍子毅叫林鶯娘蒙了心,已是許久未來麗春堂了。
青樓楚館這樣的地方,自來也是爬高踩低的。老鴇從前哄著她是因為她能哄著霍子毅過來,那霍子毅可是慶王府世子,揮金如土的主兒。
如今霍子毅許久未來,老鴇臉色立即就變了,往日裡的和顏悅色是再沒有了,還因著秋兒平時拿腔拿調對她越發刁難。
明知那客人難纏得緊,卻非要讓秋兒去伺候他。
秋兒也是沒有法子,她失了霍子毅,便沒了靠山,隻能過去伺候。
毫無意外被灌了滿腹的酒。
喝醉了酒,昏頭昏腦,也不知怎的便踉蹌著就往貴客廂房來,嘴裡還嘟囔著在罵霍子毅,“什麼世子爺,就是個喜新厭舊的混蛋!嘴上說的不知多好,轉頭就將我拋下……”
她邊罵邊踉蹌走,剛剛靠近廂房,就叫人拿住。
是一柄冰冷的劍抵住她脖頸。
秋兒叫那冰涼驚得一哆嗦,瞬間清醒,“爺,這是做什麼?”
她聲音害怕的打著顫兒。
青山沒回答她的話,隻讓她好生待著。
等到裡頭談完話,六皇子已在暗道裡離開,青山才帶著秋兒進去。
屏風後坐著一個郎君,看不清模樣,隻是不言不語的樣子頗是叫人心驚。
青山對著屏風後出聲,“公子,這人方才想闖進來,叫我拿住了,公子想如何處置?”
出門在外,身份需得隱藏,他隻喚謝昀“公子”。
秋兒聽了這話忙對著屏風後的人求饒,“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走錯了路,公子,公子,您饒了我罷……”
她極有眼力見,金陵城這樣的富貴地,到處都是達官顯貴,不管哪一個,都是她惹不起的祖宗。她連連求饒。
隻是已是遲了。
屏風後的聲音凜然有度,聽不出情緒,“這樣的小事,還要來問我?”
這便是讓青山自行處置了。
青山有點遲疑,再道:“公子,她是慶王府世子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