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頭讓我告訴你,十日內,鬼族必出,這次浩劫是真要來了。”
許輕舟淡然一笑,並未開口,卻以示知曉。
浩劫將臨。
忘憂先生,卻是絲毫不慌,就像是早就知道,夢魘為何而來,又會說何話一般。
夢魘微微垂目,於黃昏中餘光偷偷打量著少年郎。
嘀咕道:“我看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許輕舟看了夢魘一眼,聳肩道:
“當心有用嗎?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話音一頓,竟是帶著一抹淺笑,坦然道:
“再說了,枕戈待旦二百年,它若是不來,我豈不是白忙活了。”
“也是,你能想開就好。”夢魘說。
許輕舟吐出一口氣,舒展開眉梢,也散儘胸中鬱悶。
“儘人事,聽天命,順其自然,這是以前我對世界的態度。”
“儘人事,逆天命,全力以赴,這是現在我對世界的態度。”
“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接下來,也隻能是拚儘全力了。”
“跟這天下講了一輩子的理,讀了不知多少卷書,這一次,總歸都無用了,隻能靠拳頭,解決這一切,既然如此,那就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吧。”
夢魘聽在耳中,對少年的坦然由衷的佩服。
試問天下蒼生,身處必死之局,能有幾人,還能如此閒庭信步。
少年喜文不善武。
可惜這天聽不懂道理,少年這能動武。
似是逃脫不了這宿命一般,書生的儘頭,依舊是那四個大字。
棄筆從戎。
夢魘眼中目光猶豫不決,像是在天人大戰,還是忍不住低沉的問道:“需要我替你做什麼嗎?”
說完語氣加大,特意強調道:“我管你叫老大,你讓我做的事,我都會聽,我也並不是那麼怕死。”
它想幫許輕舟。
可是它知道,那樣對許輕舟來說,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
說難聽一些。
就是把他往火坑裡推。
這件事,不止它一個人這麼想,薬和蘇涼涼他們三個都一致這麼認為的。
他們來自上界。
他們知道世界到底有多大,知道浩然之外的永恒有多遼闊,清楚浩然的水有多深,明白這條路的儘頭,等待著敵人到底有多強大。
理智告訴他們。
這條路,走下去,一定會死,隻是什麼時候死,死在何處的問題而已。
理性告訴他們。
不能讓少年繼續走下去。
可他們清楚,少年書生決定的事情,他們左右不了。
既然勸不了,那他們能做的也隻是在旁邊看著,至少不能再往火上澆油。
至少。
讓他的人生不留半點遺憾。
可是感性卻告訴它。
它應該幫助許輕舟的,於情,許輕舟總歸是救了它,還是以德報怨,帶它離開了那片暗無天日的罪州,那座牢籠。
這些年來,對它也極好。
於理。
它與少年共生,少年生則己,少年亡則己亡,少年有難,它自當勉勵助之。
所以。
它很糾結,幫還是不幫,進退兩難,和蘇涼涼大差不差,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和譴責,讓它這些年來心緒不寧。
所以他問少年。
若是少年命令它出手,那樣它便不需要在糾結。
正如它所言,少年許輕舟是它老大,它本來就該聽他的,不是嗎?
許輕舟自然一眼就看明白了夢魘的心思,無奈搖頭笑笑。
少年書生很清楚,有這般心思的,可絕非夢魘一人,蘇涼涼和薬應該也大差不差。
隻是蘇涼涼的修行終究太淺,所以是第一個跳出來的,折騰了北海這麼一出大戲。
雖然多少有些杯水車薪的意思,可無疑是對心靈最好的慰藉。
至於薬和夢魘,二人修行相當。
隻是薬和自己有賭約,所以可以讓自己的內心免於不安。
而夢魘沒有。
所以它還是說了。
他們的心思,許輕舟能猜到,他們的用意,許輕舟也大抵能猜到一些。
怎麼講呢?
他們站在他們的角度,去看問題,做出屬於他們認為對的選擇,自然是沒錯的。
能理解。
可盼著自己輸這事吧,他可不敢苟同。
他得贏,也必須贏。
不是為了爭一口氣,也不是為了打臉,而是為了自己心底的那份信念。
但是。
他不會因此,而是改變彆人的想法,更不會道德綁架他們。
意味深長的說教道:
“沒什麼需要你做的,如果非要一個答案,我希望你做你自己,遵循本心,首先做你想做的,其次堅持你所認為對的事。”
夢魘苦澀一笑,這個答案,意料之中,是許輕舟的風格。
誰讓他是先生呢。
他若不是如此,就不會是忘憂先生了。
“嗬...果然,薬也是這麼說的。”
首先做自己想做的,其次堅持自己認為對的。
言外之意,你可以幫我,前提是你自己想,如果你無法決定,那就堅持自己認為的真理。
話裡話外,無非四個字,你看著辦。
許輕舟並未糾結這個話題,理解彆人,尊重彆人,本就是生命最基本的態度。
轉移話題道:
“對了,清衍那邊如何了?”
夢魘收回思緒,淡淡道:
“挺順利的,之前我不是跟你說了,一月時間,一統北海,成了衍帝,快完事了,估計也就這幾天,就能回來了,還能趕得上....”
聽著夢魘的闡述,許輕舟眼中露出一抹老父親的慈祥,感慨道:
“三娃裡,就他最不讓我省心,不過還好,長大了~”
夢魘樂嗬道:“嗬嗬,這小子,現在可出息了,一百多大妖,那對他可是言聽計從啊,不比你這位忘憂先生差。”
少年沐風,半眯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