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該動員打氣,說些豪言壯語嗎?
想想似乎也無必要。
戰前動員固然重要,無論是修仙宗門還是世俗王朝,逢戰事將臨,自當喊上幾句口號,提振士氣,無可厚非。
可這些人總歸是不一樣的。
他們活了許久,他們看的更透,一篇檄文,已經道儘因果,他們能來,自是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們絕非一時衝動,站在這裡,必是深思熟慮後的選擇。
與一群視死如歸之人,高談大義,高喊口號,這本身就沒什麼意義,反倒是顯得有些可笑,做作。
所以,少年先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是。
他想,他們既然來了,他們既然在等自己,總歸是想聽自己說點什麼的,自己也確實該說點什麼。
少年並非沒有準備,他來之前,寫下了許多說辭,可是當他站在這座城頭時,當他被眾多視死如歸的目光注視時。
那些蒼白的話語,他發現自己始終說不出口。
猶豫了片刻,糾結了片刻。
少年先生還是開口了,語氣平緩,話音溫和。
許輕舟說:
“我今日來時,遇到一人,他問我此去為何?”
“我想了想,便告訴他,西征伐道,以我之血,鎮壓西海鬼怪。”
“他又問我,先生可知,匹夫一怒由且血濺五步,這天若是怒了,蒼生何辜?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話音一頓,少年先生的目光變得更柔和了些,話音裡也徒增了幾許悲涼,慢慢再道:
“我想了想,對他說。”
“若是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若是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少年先生的話音落下了,可是這句話,卻是依舊縈繞在眾人的耳畔。
先生的話不大,可是偏偏不知為何,他們聽的卻格外的清晰。
十二字,更是讓在場的三十萬修士們感同身受,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此一去,告彆家人,宗門,摒棄一切,他們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他們想過會贏。
可是他們卻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活著回來。
先生寥寥數語,激蕩於胸腔之中,讓他們識海沸騰,緊握雙拳,暗壓墨眉,眼中戰意傾天而起。
山野林間。
那些前來圍觀的後生小輩們,更是在這一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少年先生,自問自答間,卻是道儘了此間三十萬修士的宿命。
他們會死。
真的會死。
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三十萬去,歸來幾人?
答案。
沒人知道。
可答案。
每個人也都心知肚明。
氣氛壓抑,變得沉重,四野無聲,格外安靜。
少年先生,淡然一笑,踏空而起,朝著人群走去。
修士退避,為先生讓出一條空中大道。
一步一步,許輕舟就這樣在芸芸眾生的凝視中,走過了大軍中央,走向遠方。
少年先生輕聲說道:
“天下青山都一樣,死在哪裡,便就葬在哪裡。”
“大道就在腳下,願挽天傾者,走~”
沒有慷慨激昂的文字激蕩,也沒有誇誇其談的話語煽動。
就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說辭。
可卻是讓這片人間的生靈失了神,久久不能平靜。
先生以先行,朝著的是西方。
三十萬修士們互相對視一眼,彼此之間,會心一笑。
又匆匆回望一眼身後山河,將不舍掩藏。
再回首,已是風輕雲淡。
或挑動眉梢,或放聲大笑,又或是淡淡說上一句。
“走。”
“走了!”
“走了!!”
是的,僅僅隻是走了,便就真的走了。
前去赴死,本該凝重悲涼,就如這秋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