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城門大開。
六匹馬拉著的馬車緩緩駛出。
天子駕六，天下間唯一能使用六匹馬拉車的，隻有天子。
然而，眾人很快就發現了異常。
這六匹馬太死板了，也太呆滯了。
包括它們行走的步伐和動作，全都生硬無比。
“這不是馬！”
“是機關！”
“不，應該是機關法器！”
機關，是一個特殊的事物。
法器，也是一個特殊的事物。
而這兩個東西結合到一起，就是一個格外特殊的事物。
機關法器比尋常法器製作難度更高，其效用肯定也更大。
但是……六匹隻會拉車的機關馬……
這……
“天子該不會是想轉一圈就逃跑，把這六匹機關馬，還有機關馬車丟在戰場上吧？”
“丟戰場上乾什麼？”
“肯定是讓咱們哄搶，離間咱們的關係，瓦解咱們得聯盟啊！”
“啊，好歹毒的用心！”
“我們堅決不能上他的惡當！”
天子要是聽到他們的心聲，鼻子估計都能氣歪。
他是出來揚威的。
用光明正大的手段，鎮壓一切的氣勢，讓天下諸侯明白自己為什麼是天子。
而不是當著全天下諸侯、臣子的麵丟人現眼。
而且是光屁股推磨，轉圈丟人。
天子身後，兩隊身材高大、氣勢威猛的甲士魚貫而出。
他們同樣步履僵硬，動作緩慢。
但是，這種死板和呆滯在它們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沉重。
這種沉重又給人一種威嚴、肅穆。
“嘶……”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天子有機關馬，他們最多也就是好奇。
順便再嘲諷幾句。
這東西再稀罕，不還是拉車的料？
自己就不能弄幾匹真馬？
但是看到這些身高逾丈的高大甲士，所有人都驚呆了。
機關人！
全副武裝的機關人！
“我好像在古籍中見過這些東西。”
“啊？什麼來頭，有什麼用？”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說見過！？”
“我是見過，可是語焉不詳啊。”
“怎麼個語焉不詳了？”
“古籍上隻是說，此物……萬人敵也，人力不可當！”
“草！你這是現編的吧！”
眾人心中直打鼓。
聯想到之前天子一反常態的驕狂自大，再看今天的機關馬、機關車、機關人……
“難道，這就是天子的底氣？”
“難道，天子想依靠這些東西鎮壓全天下？”
晉國國君也有些疑惑。
他祖上是姬氏成員，與周天子同宗同族。
但是，晉國並沒有關於這些機關馬、機關人的記載。
“眾卿家，誰識得此物？”
六卿世家的成員全都搖頭。
不過，他們眯著眼睛仔細打量，用心觀察。
“君上，這些機關馬外表光鮮，銅色還明亮得很，應該是剛剛鑄造沒多久。”
“君上，這十八個銅人身上氣息同宗同源，而且隱隱間有種莫名的聯係，應該是一個整體。”
“君上，要不要派人上去打頭陣，試探一下天子的成色？”
智氏說這話時，目光左右亂瞟。
顯然，他說的“派人打頭陣”絕對不是派晉國自己人，而是其他諸侯國的人員。
這是常規操作了。
隻要許諾一些財物、糧草，就會有小國奮勇爭先。
可是今天，晉國國君出奇的搖了搖頭。
若是平時，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倒也無妨。
但今天不同。
自己要衝擊天子之位。
今天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世人記載下來，傳遞到後世。
一百年後、五百年後、一千年後……
人們依舊會不斷解讀今天，解讀自己。
自己那些小心思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不！天子親臨，孤親自會會他！”
說完，晉國國君向前一指，馭手立刻驅車迎了上去。
龍陽：喂，是不是先把我放下去？
“保護君上！”
六卿世家的成員立刻追了上去。
翁胖子也連忙喊道：“保護君上！”
這可是當今之世最頂尖的碰撞。
人家晉國國君有一大堆臣子保護，自家殿下可沒人照顧。
翁胖子都動了，大黃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大黃一動，嶽川也跟了上去。
吃不準天子手裡到底有什麼底牌，嶽川不敢掉以輕心，隻能貼身照料。
嶽川動了，孔黑子等人自然也都跟了上去。
其餘諸國看到薑國這種小國都全員上陣，立刻跟了上去。
他們眼睛裡沒有恐懼。
他們心中沒有退縮。
跨出腳步的瞬間，他們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們是為了追隨一個偉大的人，追隨一個偉大的夢想。
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自己身後，孔黑子心中顫動。
他感覺自己不是行走在沙場上，而是在通往大同世界的道路上。
無數人前赴後繼的追隨。
前路未卜，但他們堅信，自己能抵達彼岸。
那一瞬間，孔黑子激動地淚眼模糊。
“黃相，你看到了嗎？”
大黃愣了一下，“看到什麼？”
孔黑子抬手指著身後，“人人如龍的大世界！”
大黃渾身一震。
嶽川也渾身一震。
龍陽更是回過身來，仔細看向後方。
一個又一個國家的國君、臣子跟隨在自己身後。
他們不斷加快腳步，想要追上自己。
他們高高的舉著自家旗號。
哪怕麵對天子，也毫不膽怯。
龍陽暗暗感歎：人人如龍的大世界，果然奇妙啊！隻是想一下，都令人熱血沸騰呢……
另一邊，天子的車駕戛然而止。
十八個機關人也同時站定。
晉國的馭手也在同一時間停下。
此時，雙方車駕的距離恰好是傳說中的“一箭之地”。
天子看了一眼對麵。
“現在，孤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跪下，向孤臣服，孤可以免去你們大不敬之罪，還能給你們官升三級、爵加一等！”
聽到這話，現場一片吸氣聲。
免罪不免罪的無所謂。
官升三級吸引力也不大。
但是這個“爵加一等”，戳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諸國的爵位基本都是固定的，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爵位根本不可能提升。
就拿楚國來說，周朝立國之初封的是子爵，楚國滅亡時還是子爵。
鄭莊公、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都是“公”。
其實都是“自稱”，而非官方認可。
齊桓晉文是侯爵，而鄭、秦還隻是伯爵。
古文中的“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就是這麼來的。
“爵加一等”，在周朝曆史上，很少，非常少。
全天下諸侯集體“爵加一等”，更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這……
許多諸侯當場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