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種一屍兩命的下場，嶽川也有點於心不忍。

河神印的威壓卻越發強烈，光芒閃耀之中，生出種種異象。

跟隨闔閭而來的人們全都感受到一股帶有無窮威壓的氣息拔地而起。

一股金光從河神宮中綻放，照耀得周圍一切金光湛然。

這些金光並不是凝固不動，而是像河流水波一樣濤濤流轉，生生不息。

就像麵對無量大海。

傾天之水當頭蓋下。

所有人都惶恐跪下。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

至於向誰祈禱，祈禱什麼，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那恐怖的異象已經剝奪了他們的思考能力和想象空間。

闔閭和伍子胥也感受到了這股氣息。

近在咫尺的他們感受更加強烈，也更加直觀。

他們不僅看到了異象，還看到了異象的源頭。

嶽川昂揚而立，身高彷如一丈。

但是在嶽川身後，還有一個三十丈高的巨大身影。

那人身披蓑衣、頭戴竹笠，手中持著一把齊胸高的耜（lěi），赤著雙足蹈浪踏波而行。

其背後金光升騰、浪花滔天，隱隱能看到獨角的牛、雙翼的龍、兩頭的龜等奇形異獸。

“滔天禍水，由汝而始，誅汝一人，拯救萬靈！還不速速伏法！”

聲音如瀑，水銀瀉地。

人皇之威，彌漫世間。

伍子胥心神俱顫，充斥眼眶的瞳孔不由得縮了縮，終於看到了一絲絲眼白。

不過他怒吼一聲，“哈哈哈？伍某之禍，又從何來？無人禍伍某，伍某亦是經國之臣、興邦之吏！伍某亦能拯救萬民於水火，伍某執政吳國數年，無一冤獄，無一偏私，無一貪墨！伍某，有何禍？敢問人皇，可否予我一個公道？”

大禹虛影不答。

真正的大禹早已離去，河神印中留存的，隻是大禹一道意念。

它已經沉睡了兩千年，根本不知道眼下的人間是什麼模樣，也不知道人的善惡正邪並不是黑與白那麼簡單。

伍子胥這個人，真的很難用忠奸善惡來評判。

見大禹沉默，伍子胥哈哈大笑。

而這時候，河神印再次光芒綻放，在大禹虛影之上又呈現出一道朦朧的身影。

它人身蛇尾，長發垂腰，雙手高舉，一手高舉五彩斑斕的神石，一手倒提四尺青鋒神劍。

“汝非過去之禍首，實為未來之禍首。汝便如共工，為一己之私怒，牽連萬世之蒼生，汝一死了之，卻不管死後洪水滔天。似汝輩狂魔，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

煌煌天音，聚如皓月、散若繁星，聽得伍子胥心神搖曳。

看到女媧的形象，聽著女媧的話語，伍子胥渾身一震，剛剛揚起的氣焰瞬間壓了下去。

麵對人皇，他可以狂悖，但麵對女媧，他必須恭敬。

這是所有人在麵對人祖的本能。

伍子胥問道：“伍某隻為報家仇國恨，如何會禍亂蒼生？”

女媧不答。

因為它隻是一個虛影，一道分身，或者說一個鏡像。

就像遊戲中的NPC，念台詞的時候高光無上，念完台詞就是123木頭人。

大禹如此，女媧也如此。

還好嶽川是有自我意識的。

嶽川不知道這兩位的虛影為什麼會觸發，仔細想想，可能是自己使用大禹石刻梳理蜀中山頭的時候，往裡麵狂砸五百萬香火。

雖然這些香火都用來改造地貌、山體，但它們總歸是在大禹石刻中過了一遍。

或許就是這個過程中，激發了某些特殊的能力。

不過，嶽川沒有心思仔細思考其中關竅，而是看向伍子胥、闔閭。

前因後果一串聯，脈絡基本清晰了。

伍子胥在闔閭還是公子光的時候，便與其盟誓，助其成為吳王，興盛吳國。

作為報答，闔閭幫助伍子胥滅楚，報仇雪恨。

後麵，伍子胥兢兢業業，闔閭也沒有鳥儘弓藏的念頭，一步步朝興吳滅楚的目標前進。

可是去年，嶽川橫空出世，闔閭搭上了河神的線。

吳國在一年間高速發展，闔閭自身也突破悟道境，與薑國通商互貿，也極大增強國力，開拓眼界。

所以，闔閭有了不同的想法。

虔誠祭拜不說，還修了個偌大的河神宮，為的就是求神問卦。

這份心，很誠。

這份禮，很重。

嶽川對闔閭印象很不錯，也願意幫助他。

可是還沒開口，伍子胥就拎著劍殺進來了。

嶽川沒有理會河神印的催促，而是低頭問道：“伍員，吾且問你，吾為神否？”

伍子胥深深地看向嶽川，目光拾級而上，看著大禹和女媧。

他偏激歸偏激，卻也不是梗著脖子不認錯的傻貨。

更何況，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對方一個念頭就能取自己性命。

“伍員，見過河神大人！”

說出這句話，伍子胥心中五味雜陳。

這就是神和人的差距嗎？

本以為自己已經天下無敵，便是有妖邪敢在吳國作亂，自己也能提三尺劍，立不世功，伐壇破廟，成就無上英名。

哪想到，自己從頭到尾都沒能摸到河神大人的衣角。

反而折了劍、斷了腿。

河神，當真恐怖如斯。

嶽川點了點頭，接著問道：“吳王，汝拜我，欲問何事？”

闔閭恭敬地跪下。

這次嶽川沒有避讓。

之前是不想和世俗王權過多綁定，在薑國的城隍廟都沒有接受薑國冊封。

吳國這邊也一樣。

嶽川的目標是整個華夏，而非一城一地，一家一國。

不過，闔閭這次跪得也不是隻有自己，還有自己背後的人皇、人祖。

恭敬地叩拜之後，闔閭說道：“春耕之後，晉、楚又要興兵爭霸，我想請河神大人占卜一下，我國當何時出兵、於何地出兵，此戰是否順利？國相能否報仇雪恨！若需祭祀，我願以己身為獻，求上天助我吳國！”

聽到這話，伍子胥放聲痛哭。

“大王……大王……”

哽咽許久，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什麼叫枉做小人？

這就是。

折騰一圈，裡外不是人。

伍子胥恨不得抓過闔閭的大寶劍，往自己脖子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