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嘉沒說話。
玉珠又去倒了一杯水來，回到榻邊的時候，正好聽見霍崢說：“太醫再三交代，讓你不要思慮太多，你怎能這樣不在意自己的身體？此時傷勢惡化十分凶殘，太醫都說再有下次神仙難救！你同本王說說，究竟是為了何事如此勞心費神？”
“王爺……”顧元嘉啞聲道：“顧某慚愧，請您不要再問了。”
霍崢聞言，大概猜到了能讓顧公子耗費心神到如此地步的應該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他不由得側目看向一旁的玉珠。
玉珠端著杯盞上前，俯身遞到顧元嘉唇邊，柔聲道：“再喝一點吧。”
顧元嘉依言，又喝了兩口，便不再多飲。
玉珠將杯盞擱到一旁的小案幾上，拿錦帕輕輕拭去顧公子唇邊的水漬。
兩人一時間都沒說完，但他們之間仿佛有著彆人都插不進去的微妙氣氛。
霍崢見顧元嘉無礙，原本有些話想同他說，但此時說這些好像有點不合時宜，他便說了句，“本王去看看太醫新改的方子，元嘉，你先好好歇息。”
顧元嘉頷首，“顧某又讓王爺費心了，實在慚愧。”
霍崢正色道：“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
他說著，又同玉珠說：“元嘉就有勞你多加照顧了，若他的病情有所反複即刻派人來告知本王，切莫拖延。”
玉珠低聲應：“是。”
霍崢又看了顧元嘉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他一走，屋裡很快就靜了下來。
玉珠站在榻前，柔聲問顧元嘉，“顧公子餓不餓，我讓人送些吃食過來？”
“不餓。”
顧元嘉隻說了這麼兩個字。
玉珠有些著急道：“不餓也要吃一些，不吃東西，傷怎麼會好？”
“玉珠。”顧元嘉喊了她一聲，“我不缺婢女。”
端茶送水的活兒換成誰做都可以。
煎藥換藥的事也不是非玉珠不可。
他眸色幽幽地看著玉珠，“你那麼了解我，當真不知道我向王爺討你過來是為了什麼？我心悅你，你當真毫不知情嗎？”
玉珠沒想到他醒來說的第一件事就是這個。
她不想在這時候說這些再耗費顧元嘉的心神，也不想將這事放到明麵上來說，輕聲道：“你才剛醒，這事等傷好了再說……”
“不。”顧元嘉打斷她，“此事於我十分重要，必須馬上說清楚，多延誤一刻都不行。”
“顧元嘉！你非要這樣嗎？”
玉珠忍不住直呼他的名字。
“對。”顧元嘉眸色幽深地看著玉珠，“我非要這樣。”
他原本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心對玉珠徐徐圖之。
可她明知他有何企圖，卻視若無睹，裝作不知道，甚至不願意讓他們的關係回到從前。
玉珠明明知道他的心意，知道他的圖謀與渴求，卻隻想著做個照顧他的婢女，想著等他傷好之後，她就跟他斷了往來。
這一點，顧元嘉無法忍受。
他傷勢惡化，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忽然想明白了許多事。
什麼妙計巧謀，在玉珠這裡都沒什麼用，對她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顧元嘉直勾勾地看著玉珠，啞聲道：“我不僅慣會在大事上權衡利弊，滿心算計。在情事上更是卑劣，強橫，我見不得你成為彆人的妻子，容不得你心裡有彆人。”
他說：“我明知你已經成親，卻還是放不下你，玉珠……你若對我無意，那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你若我對我有意，那就去跟你那個夫君和離。”
這番言語令玉珠心驚不已。
顧元嘉給的兩個選擇太過極端。
玉珠一時間難以做出決斷，心驚難定之下，她問顧元嘉：“公子心悅於我，究竟從何說起？”
玉珠說：“我出身小門小戶，家中又敗落已久，模樣生的還算不錯，但南州美人如雲，公子身邊的那些婢女個個都好看的緊……我實在想不通，你究竟喜歡我什麼？”
顧元嘉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玉珠也當麵問出了心中所想。
在顧府的時候，她就知道顧元嘉有些偏愛她。
那時候玉珠以為是自己做事認真，又跟顧元嘉投緣，顧公子正當年紀，名士風流，又近水樓台，或許存了幾分納她為妾的想法。
可後來她走了，顧元嘉還一直找。
如今她都嫁人了，有了女兒，顧元嘉還不肯放手，執著到了這樣的地步，著實是玉珠沒有預料到的。
她甚至覺得顧元嘉就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放不下。
若此時顧元嘉好好的，她定然會把這話當麵說出來，偏偏顧公子重傷在身，而且已經被她氣得傷勢加重一次了。
玉珠不敢再氣顧元嘉，隻能問一問他：你究竟喜歡我什麼？
顧元嘉啞聲道：“或許是因為你跟彆人不一樣。”
玉珠從來沒覺得自己跟彆人有什麼不一樣，她不知道顧元嘉眼裡的她究竟是什麼樣的，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顧元嘉說：
“你喜歡銀子，但更喜歡自由。”
“你喜歡好吃的，喜歡漂亮衣裳，喜歡稀奇玩意，有了那些會很高興，沒有也不覺得可惜……”
“正如你喜歡我，卻從來沒想要跟我在一起。”
顧公子自小被父親教導，想要什麼就要去爭去搶去謀算，世上的人皆是如此。
直到玉珠來他身邊，小姑娘難過的時候哭的很凶，開心起來笑容明媚到能讓四周都變晴朗，她不爭不搶也不謀算，以真心待人，讓顧元嘉看到了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其實顧元嘉也說不上來自己究竟喜歡玉珠什麼，就是很久之前就發現一看到她就心生歡喜，想要對她好，想要讓她一直一直陪他在身邊。
這原本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偏偏橫生波折，變得難上加難。
越是這樣，他越是放不下。
玉珠聽到顧元嘉說的這話，才知道自己的心思早被他看得明明白白。
她喜歡顧元嘉，但知道自己無法擁有他，所以絕不糾纏，狠心舍棄。
偏偏緣分這樣難以琢磨。
兜兜轉轉，她還是跟顧元嘉藕斷絲連。
如今顧元嘉甚至不願意維持這樣的表象，要她直麵本心，確定這段關係究竟是要徹底斬斷，還是步入正軌。
玉珠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顧元嘉忽然抬手，一把握住了玉珠將她，緊緊握住，語氣極其認真道：“玉珠，跟他和離，徹徹底底回到我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