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沒想到顧元嘉會忽然醒來,被他嚇了一跳,連忙退開些許。
簾緯被她退後的動作拂動,垂下來的流蘇晃了晃,勾在了她的發簪上。
玉珠伸手解開勾纏在發簪上的流蘇,按下繚亂的思緒,輕聲解釋道:“我沒想做什麼,隻是顧公子昏睡地太久了些,我不得不上前看看。”
“怎麼?你很怕我就這麼死了?”
顧元嘉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玉珠的確很怕顧元嘉就這麼死了,但這話從顧公子嘴裡說出來,不免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玉珠說:“我答應了王爺來照看顧公子,隨時確認公子的生死自然是我的第一要務。”
她這話說的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也不給顧元嘉半點誤會的機會。
顧元嘉看著玉珠,有些無奈道:“我都這樣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玉珠愚笨。”玉珠麵色淡淡道:“不知道顧公子想要什麼好聽的。”
顧元嘉心道:你可一點也不愚笨。
玉珠若是愚笨,這世上哪裡還有什麼可心人?
隻是顧公子實在傷的不輕,說兩句話都費神的很,沒法像平時那樣同人說話,他剛要開口便咳了起來,捂著傷口,眉頭緊皺,看起來虛弱非常。
“太醫說了你要靜養,不可多思多慮。”玉珠上前道:“莫要為朝事正事費神,更不要想那些……不該想的事。”
顧元嘉這人城府深,心事重,讓他不要勞心費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顧元嘉緩緩平複下來,不再咳嗽後,啞聲問她:“什麼是不該想的?”
玉珠知道他是明知故問,便不再多言,隻同他說:“王爺來了好一會兒了,這會兒正在院中下棋,我去同他說你醒了。”
顧元嘉聽她說長安王在這,想來是已經進宮麵聖回來了。
正事要緊。
他道了聲“有勞”,靜靜思量著。
玉珠緩緩出門去,走到石桌旁對霍崢說:“王爺,顧公子醒了。”
霍崢左右手對弈,棋局剛下到一半,聽到顧元嘉醒轉,立刻將棋子放回罐子裡,說了聲“知道了”,便往屋裡走去。
玉珠知道他們倆說話,旁人不便在場,便去顧公子的湯藥和午飯準備地如何了。
此時正值午後,雨過天晴,天邊架起了彩虹橋。
霍崢緩步走入屋中,來到顧元嘉榻前,“元嘉醒的正是時候。”
顧元嘉道:“王爺一日來訪兩次,顧某實在受寵若驚,不醒不行啊。”
“本王這次來,是告訴你……”霍崢微微一頓,才同他說:“父皇加封我為西州王,限我十日內出京就藩,元嘉所圖,本王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霍崢專程來這一趟,將此事親口告訴顧元嘉,是怕顧公子從彆處得知,反倒會氣急攻心,傷上加傷。
還不如他自己來告訴顧元嘉。
顧元嘉聽到霍崢,不由得停頓了片刻。
其實他醒來之後,聽到玉珠說王爺來了就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若是霍崢答應娶西陵長公主,太子之位肯定是跑不了的,朝中文武紛紛上門恭賀,他應付那些人,安撫王妃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有空來他這裡。
更何況,顧元嘉跟霍崢相處了這麼久,已經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他肯定不會拋妻棄子。
所以這個結果,對他來說也算是意料之中。
“王爺言重了。”顧元嘉說:“王爺重情重義,於我而言絕不是壞事。隻是西州距京城千裡之遙,日後……”
日後要是京城出了什麼事,等消息傳到西州的時候,隻怕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日後如何,元嘉不必太過憂慮。”霍崢以為顧公子擔心前途未卜,溫聲同他說:“元嘉才高八鬥,能力出眾,即便來年下場科考,也必然能金榜題名。若你不想等那麼久,本王便舉薦你入朝為官,你可以留在京城,再謀將來。”
“王爺的意思……要跟顧某劃清界限?”
顧元嘉說著,像是情緒大起一般猛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
一時間,整個屋子裡都充斥顧公子咳嗽聲。
“元嘉——”霍崢大驚,連忙上前安撫道:“本王絕無此意,本王隻是覺得以元嘉的才能留在京城大有可為,讓你這樣的有能之士陪著本王去西州吃苦受罪,不知何時才有出頭之日實在太過可惜……”
“咳咳……”顧元嘉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嗓音越發虛弱起來,“在王爺眼裡,顧某就是隻看重前途利益、趨吉避害之人?”
霍崢剛要說話,就聽見顧公子說:“不怪王爺這樣想,顧某從前的確是這樣的人。”
顧家是南州名門,顧元嘉是家中長子,自出生以來,不論才學相貌都是拔尖的,幾乎到了樣樣都要爭第一的地步。
家中長輩時時耳提麵命,要他力爭上遊,延續家族榮耀,撐起門庭更上層樓。
顧元嘉也是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在長安王巡查南州的時候,對其投效,自此成為霍崢的左膀右臂,為他出謀劃策,解決各種難題。
等到霍崢做了太子,日後登基為帝,顧元嘉自然也是當朝重臣,大權在握。
但長安王這個人跟顧元嘉想的有些不太一樣,霍崢生在權力中心,在各種陰謀陽謀裡長大,依舊心懷天下,一心為民。
跟隨長安王平定西州叛亂,將西陵人趕出大興國土,重建西州的那些日子裡,顧元嘉深深地為長安王的胸襟和抱負折服。
一心追名逐利的顧公子也有了新的追求,所以分外惜命的他會為霍崢擋那致命一劍。
如今霍崢要去西州就藩了,竟不打算帶上他,還說舉薦他入朝為官,讓他留在京城,再謀將來。
顧元嘉氣的險些吐血,冷聲道:“王爺不信任我,不願帶我去西州,顧某無話可說。”
“元嘉這是說的什麼話?”霍崢道:“本王真的隻是愛才惜才,不願看到你這樣的人才在西州消磨光陰,所以才想舉薦你入朝入官,助你大展宏圖。”
“那王爺呢?”顧元嘉問他,“王爺去了西州之後,難道真的甘心就此遠離朝堂,在貧苦之地消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