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彆過來！”
春枝後退一步，站在船頭最邊緣的位置，手抖了一下，撐船的竹竿就落入了江水中。
狂風吹得烏篷船搖搖晃晃。
春枝的衣裙被吹得淩亂飛揚，墨發也被吹散了。
霍崢沒想到春枝會變得這麼怕他，心口隱隱傳來一陣刺痛。
“好……我不過來，你小心些，站穩了。”
他在船艙前站定，離春枝幾步遠，卻不敢再貿然上前，生怕驚到了春枝，會令她站不穩掉入江中。
春枝看著幾十艘快船不斷地追上來，很快就逼近了。
這麼多人……
她要是被霍崢帶回去，再想離開，便再無可能了。
腹中的孩子也定然留不下來。
春枝這般想著，又往後退了半步。
這下，她幾乎整個人都站在船沿上，整艘烏篷船都被狂風吹得晃了起來。
馬上就要下暴雨。
江麵上風浪越來越大。
老天爺慣會欺負人。
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在她離開的臨水鎮的時候，起這麼大的風。
春枝水性極好，若是天氣好的時候，在什麼江河遊一圈都不帶怕的。
偏偏今日變了天，眼看暴風雨即將到來，她這時候若是入水，隻怕生死難料。
可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跟霍崢回去。
要她的孩子，就是要她的命。
春枝回頭看了一眼風浪。
“春枝！”霍崢沉聲喊道：“你過來……你彆再往後退了……”
他的嗓音有些發顫。
泰山崩於前都能麵不改色的長安王，此刻全然沒了平日裡的淡定從容。
“霍七。”春枝站在風頭浪尖上，望著霍崢，“我隻是救了你，又不是殺你全家，你何故逼我至此？”
春枝想要好好活著。
這些年她就像是堅韌的小草，不管寒冬酷暑多麼難熬，春天一來，她就能煥發勃然生機。
不管是被陸景雲辜負，還是離開霍崢，她都能活的好好的。
如果霍崢沒有追來，她一個人離開，走的遠遠的，也能過的很好。
她會生下孩子，好好將孩子養大。
繼續賣豆腐也好，做點彆的小生意也行，怎麼都不會苦了孩子。
偏偏霍崢帶人追來了。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後悔過。
要是那時候，沒救霍崢就好了。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
霍崢道：“我不逼你，我隻是擔心霍鈺會對你下手……春枝，你乖一點，風浪太大了，彆站在船沿上……”
他說著，試圖靠近春枝，想一把將她拉回來。
“你彆動！”春枝看出了霍崢的意圖，又往後退了一些。
她站立不穩，身子搖晃了一下。
霍崢一手按住船艙，用內力強行讓整艘烏篷船穩定下來，“好、好，我不動，你也不要動。”
風浪衝上船頭，打濕了春枝的衣裙。
她很害怕。
江麵廣闊無邊，這樣大的風浪，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但那些快船都在朝她所在的這烏篷船靠近。
等他們將船圍住，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春枝咬咬牙，下定決心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說：“霍崢，再也不見。”
然後，轉身一躍而下，跳入了滾滾江水之中。
“春枝！”
霍崢大驚，飛撲過去，卻隻抓住了春枝的一截衣袖。
“嘶啦”一聲，衣袖撕裂。
春枝落水，濺起水花一片，很快就消失不見。
霍崢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
“王爺！”
一眾暗衛乘快船迎風而至，眼睜睜看著王爺跟著春枝跳了江。
江河嚇得幾乎魂飛魄散，立刻道：“會泅水的，跟著我一起下去。”
江河說著就一頭紮進了江水裡。
半數暗衛跟著往水裡紮。
而此時，天邊電閃雷鳴。
豆大的雨點就這樣劈裡啪啦地落了下來……
兩炷香後。
霍崢被江河等人救上了船，他渾身濕透，整個人狼狽不堪。
他啞聲問：“春枝呢？”
“王爺……”江河硬著頭皮回話，“春枝姑娘，還沒找到。”
“沒找到就接著找！她不會有事，她絕對不會有事的。”
這話霍崢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彆人聽的。
暴風雨來了，江麵上浪濤滾滾。
船都行不穩，更彆提落入江水中的人。
霍崢說著還要再次紮進江水裡救春枝。
江河連忙將人按住，跪求道：“王爺，您是千金之軀，萬不可再冒險了。”
江河說著，立刻吩咐一眾暗衛們，“再找！接著找！”
會泅水的暗衛身上綁了繩子，讓船上的拉著，然後一個個再次跳入水中，搜尋春枝的下落。
霍崢在船上待不住，又起身入水，江河見攔不住他，隻能勸著王爺綁上繩子，若情形不對，至少能立刻將王爺拉上船。
霍崢神情麻木，任江河將繩子綁在他身上，便再次入水。
他找了一次又一次。
幾乎每次都在瀕臨力竭的時候，被江河拉回船上。
如此反複數次。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三個時辰過去了——
暴雨不歇，夜色如墨。
霍崢和一眾暗衛在江水裡搜尋了整整一夜，都沒有找到春枝。
船都被狂風掀翻了兩艘。
有暗衛低聲道：“王爺，已經找了這麼久還沒找到，春枝姑娘怕是……”
霍崢啞聲道：“住口！”
暗衛立刻止聲，不敢再言。
霍崢幾乎已經脫力，但他不相信春枝會死，還要再次入水。
江河哪裡敢再讓王爺下水，拚死將人攔住，“屬下再讓人去找，王爺且不可再去了，若王爺在這出了什麼事，南州之事就全都付諸東流了！”
霍崢閉上眼，眼淚落了下來，被雨水衝刷下去。
他再睜眼的時候，雙目猩紅，掙紮著起身，卻猛地吐了一口血。
“王爺！”江河大駭，連忙伸手將搖搖欲墜的王爺扶住。
霍崢強行站穩，抬袖擦去了唇邊的血跡，啞聲道：“春枝生活在水鄉，水性極佳，不會這麼輕易出事，她、她一定是不想見我……故意躲著我……”
“王爺……”江河想勸王爺看開點，江麵洶湧，這麼大的暴風雨，即便是水性再好的人，也難以生還。
“接著找。”霍崢嗓音嘶啞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