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牆後,廊道幽暗閃爍微微白光,隱約可見那木板亮著紅色漆麵。
朝裡望去,像是有個儘頭,光源從裡邊透出。
李卯屏息凝神,嗅著越來越熟悉的甜香,按捺不住眼底激動,撩起衣擺幾個大步便“踏踏”走至那梅花紅門前頭。
木門中間是一層梅花形狀的薄琉璃,兩相看不太清楚但是能透出光亮來。
而李卯透過琉璃。則依稀能看出來那門後邊映出來的一道人影!
李卯將燭台放下,看著半掩也沒有上鎖的木門,一把將門推開!
嘭——
“嗯?”
屋內那女子冷不防傳出輕呼。
而後那端坐桌前,口中含著湯勺正慢條斯理,委委屈屈但還帶點閒情逸致的裴圓圓便同李卯大眼瞪小眼對了個正臉。
裴圓圓愕然停住口中咀嚼,緩緩瞪大桃花美眸,眼中先是不可置信,隨即眸中泛出絲絲驚喜。
李卯則是跟個癡漢一樣,看著眼前那稀世美人喘氣不停,顯然是激動壞了。
但還不等看著眼前老天給她家若兒賜下來的天賜郎君激動喜出望外,然後就見這俊美後生一個箭步!
完全不等她反應,直接把她摟在了懷裡抱起來轉了兩圈!
甚至還猛親了臉頰兩口!
裴圓圓“蹭”一下臉上染透了火燒雲,禁不住又是捂住臉輕呼一聲:“嗯?!”
“皇後娘娘,你真的沒死!”
李卯許是也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但激動之餘一些細枝末節不用看的那麼重,不就是親了皇後兩口?
沒事的。
李卯將皇後放下來,而後感歎搖頭盯著眼前桃花夫人打量個不停。
裴圓圓手中還舉著來不及放下的調羹,麵頰鼓了一塊兒,是方才含的湯還沒咽下
如今反應過來
“咕嘟——”
裴圓圓桃花般嬌豔絕美的麵龐依舊酡紅醉人,捂著那濕潤完全不敢放下,稍顯責怪橫了李卯一眼。
他要是知道自己是一朝皇後,哪還敢這麼放肆?
但是他怎麼突然出現在這兒?
而且他方才喊她什麼來著?
裴圓圓後知後覺,醒悟過來自己的處境,麵紅淡了幾分,發問道:“等等,你知道我是皇後?還說我死了?”
李卯激動的口乾舌燥,大刀闊斧坐在了方才裴圓圓屁股落定的椅子,而後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便咕咚咕咚幾大杯下肚。
裴圓圓瞧著自己的杯子,眸光動了動還是沒出言提醒。
李卯緩了會兒後才重新說道:“皇後娘娘,你曉不曉得你在外頭已經被傳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裴圓圓勾著紋理分明的雲鬢,捋著裙擺偏腿落座一旁,眼中帶著幾分茫然迷惘,搖頭道:“我....什麼也不曉得。”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以及在這裡做什麼也都統統不知道。”
“隻知道那次坐船回徽州過後,中途突然遇了風浪,然後便昏倒過去,醒來後就到了此處。”
李卯若有所思,隻怕內鬼從皇後啟程之初便已經潛伏在船上。
至於突然暈倒,可能是迷藥等東西。
彆說皇後身邊有沒有侍衛。
就算有,以某位閒散王爺的能耐隻怕早就換了個乾淨。
裴圓圓見李卯聽的專注,還近在咫尺,這兩天擔驚受怕,雲裡霧裡的惶恐沒來由的便緩解了七七八八。
也不曉得是不是有了熟人作伴兒
她總歸樂得去講給他聽。
裴圓圓下意識往李卯那邊湊了湊,道:“除了一天三頓有丫鬟來送飯,還有些小書解乏之外,也就沒了任何消息。”
“隻是那丫鬟偶爾同我對話時候會說些什麼我待在這兒是最好的選擇,比在外頭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裴圓圓說罷,盯著眼前不知為何喜上眉梢的後生目不轉睛。
他怎麼這麼高興,是因為找著了她還是親了她兩口?
若是這次她能活著出去,可不能讓若兒知道。
李卯眸光微動,將皇後話語儘收耳底,同時大致掃視了一番屋內場景。
雖然不比外頭通風換氣來的直接,但是就皇後娘娘自帶的體香便將一整個屋子悶在裡頭,甜的沁人心脾。
陳設家具,裝潢點綴同樣不比王府上其他地方要奢華,但主打一個舒適典雅。
比如裡頭那洗漱台,用的是臉盆大小的翠玉,整個雕刻而成,裡頭若是倒滿水隻怕跟什麼瓊漿玉液無異。
外頭更是橫著一張老木藤床,但上頭鋪滿了不下小腿高的天鵝絨,紗幔用的是蠶絲寶石掛墜,僅是扇形半掛在那兒就端的是內斂大氣。
這楚王對皇後娘娘還怪好
但是他現今唯一有一點搞不懂的就是那仵作行裡邊擺著的屍體。
明明那麼跟皇後相似,雖然渾身和臉有點浮腫,他自覺忽略以外,其他粗略一看基本一致。
但真要說有什麼紕漏,隻能說他確實沒有細看這屍體。
裴圓圓貴為皇後,他沒敢再去看方方麵麵的更細節和粉粉的桃花辨認
李卯沉下心,再多想一會兒隻怕那丫鬟要回來,當即心平氣和問道:“皇後娘娘,你可曉得這地方是何處?”
裴圓圓抿唇搖搖頭,桃花麵上映現出來幾分苦澀。
“說之前,我倒是想問問皇後跟楚王關係如何?”
“楚王?”裴圓圓一愣,而後像是竭儘腦汁在思索一般,最後蹦出來幾個字眼道:“有些印象,不就是江南的親王,皇上胞弟?”
李卯心裡怪異。
合著楚王費儘心思千方百計偷天換日把皇後換過來,結果人除了公事上的相識私底下就沒有任何交集了?
他還以為兩人之前在江南有過一段什麼要死要活的淒慘感情故事,結果宋理橫插一腳。
呸!死舔狗!
但話說回來,這宋衛還真不像外頭傳言那般是個閒散王爺,敢做這種拐皇後的大事,就注定他不是什麼偏安一隅之人。
李卯輕聲道:“咱們現在這地方是在金陵,楚王府裡頭。”
“楚王府裡頭?”
“嗯,一處名為鎖雀台的暗室裡。”
裴圓圓口中喃喃重複:“鎖雀台,暗室裡?”
按他的話捋下來,就是她被關在楚王府一名為‘鎖雀台’的暗室裡頭
她也不是傻子,念著念著就有點不對味兒。
這又鎖又雀的。
這是把她當寶貝珍藏了?
裴圓圓陡然怪異看向李卯,眼中那“弟窺兄妻”“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的說法便呼之欲出。
倏然站起身,桃花美眸慌亂顫動,宛若受驚小鹿原地踱步走個不停。
本來這裡丫鬟對她挺好,事事有應,而且居住環境除了小,比皇宮裡都有過之而不及。
她也沒想那麼多,覺得自己失蹤的事傳播出去,官兵應該能找過來,或者這房子主人知曉她身份會放她出去。
結果竟是這麼一著?
她就是給了眼前這天賜女婿都不可能給楚王!
“他宋衛竟是這種心思,這可如何是好?”
“皇後娘娘這一點倒不用擔心,我就是發現楚王府這邊有些不對勁,過來一看沒曾想真發現了娘娘。”
“說來還是那日我嗅到娘娘身上的體香,聞著味兒就來了哈哈。”
李卯此話一出,兩人均是不約而同回想起白雲庵上的尷尬場景。
裴圓圓一手摟著手臂,扭頭一旁粉透了脖頸。
李卯乾笑兩聲避重就輕,擺出一副嚴肅岔開話題道:
“後麵肯定會想儘辦法帶您出去。”
“嗯...我都信你。”裴圓圓無言看著李卯,沒有絲毫懷疑。
上次一連救過她兩次,她若是不信他就再沒人能信了。
屋內陷入沉默,李卯蹙眉沉吟,回想起來鎖雀台路口處的那壯實丫鬟。
練家子感覺不像是什麼隨隨便便的江湖雜魚,倒像宗師朝上的好手。
若真是功夫到了這種地步,他自己一人晚上來去肯定自如。
但是帶著皇後隻怕多有不便。
就算他能將皇後帶出去,隻怕也走不了太遠。
要將人帶出去,先要把人引開。
今晚算是找著了人,吃一顆定心丸。
但要救人今晚絕不是合適的時機,還需得計劃周全些。
“皇後娘娘,今晚不是我救你的日子,外頭丫鬟隨時可能回來,而且出去也在外頭守著,所以你大可放心。”
李卯拍著衣袍,緩緩站起身:“最遲明晚,我救你出去。”
也沒有太過信誓旦旦,就是平平淡淡說。
裴圓圓輕輕點頭,像是被灌了什麼迷心藥一般深信不疑。
桃花美眸流轉間忽而被李卯腰間那贈給他的溫玉勾住視線。
他倒還真佩著我送的玉。
總感覺輕信桃花橋上的欽定良緣,將若兒的玉送給眼前小男人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感覺真誠一點送刻她自己名字的玉會不會好些?
裴圓圓單手托腮,一點點最後的恐慌也隨著思維發散了無影蹤。
她潛意識裡就是覺得,他無論說的再怎麼輕飄飄,她也都信他。
反正都救了她兩次,大不了這次栽裡,就當命又還了他。
“我一切都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嗯,皇後娘娘你也莫要憂慮過盛,明日我會在鎖雀台前邊盯著,若是楚王提前過來...”
李卯從袖口中取出一把短刃,墊著手帕放在了繡花木桌上。
裴圓圓抿抿唇,上前鄭重接過反握在手心:“嗯,為了你我肯定不會讓楚王得逞的。”
可能是裴圓圓方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歧義,又補充道:“嗯...為了不讓你白費力氣....”
李卯卻是沒想那麼多,同皇後對視頷首過後,走了出去。
一如來之時將門關上,隨後端起地上的燭燈順著廊間往外走去。
哢哢——
機關響動。
架子歸位,牆壁重歸完好。
李卯將燭台歸於原位吹滅後,翻窗消失於屋簷黑夜當中。
去你媽的天火教。
合著那天發的血誓說皇後之死跟他們沒關係,根本就是皇後沒死!
你丫的等到老子找全了至陰真氣,保準給你老不尊腿打斷!
暗室裡頭,裴圓圓雙腿蹬地,坐在桌子上,粉花長裙覆於絨毯,一麵緊攥著手中匕首,一麵盯著前方緊閉的大門怔怔出神。
她怎麼總感覺老天讓若兒的紅繩飄到眼前公子手裡,可偏偏老是把她這個不想求姻緣的長輩往人身邊搭線
裴圓圓撫上麵頰,心虛垂了垂眸,抹的兩抹桃紅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