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師父你守宮砂呢?(1 / 1)

金玉灣,楚王府。

琅琊閣中,楚王宋衛一身青鬆雲錦,坐於一白狐粵錦大墊之上,手中捧著霽藍鳳杯聽著福六安說羅安碼頭上的事。

旁邊鳥籠之中一金絲雀啾啾輕叫,玲瓏悅耳。

楚王宋衛到底是個富庶之地的閒散王爺,渾身氣態養尊處優,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慵懶自在感。

“你是說,這孩子就直接越過官兵,上了大街接過金刀就成了?”

福六安躬身笑道:“是啊,王爺,本曾想這位世子要弄個多麼天衣無縫的銜接,誰曾想就直接上去當著人的麵接下了金刀。”

“不過也是,讓大太監總管呂公公親自彎腰送刀,氣派的很。”

宋衛放下茶,抬手勾勒著上頭一幅煙雨仕女圖的最後一筆,帶著笑意道:“這孩子倒也有趣。”

宋衛注視那畫卷上仕女桃花一般的麵龐,輕聲道:“福叔。”

福六安跪地一拜:“老奴在。”

……

羅安碼頭,人群從那宕機狀態緩緩回神,終是一茬隨著一茬開始轟然嘈雜。

世子為什麼在人群裡頭,關他們什麼事?

而且也隻有頭部的少數圍觀之人看清楚了世子是從一邊的人堆裡竄了出來,其他人不明就裡,聽見世子來了,也都一溜煙跟朝聖般揮舞手臂大喊“世子我愛你”“世子殿下令江南蓬蓽生輝”雲雲。

寬敞僅有一人的大街中央,李卯站定手壓金刀,而後微微側身,遠遠望向那搭建約莫三丈高的紅木漆台上,一雍容沉靜的美婦。

一雙桃花眼中俱是和煦笑意。

紅台之上,南宮素笙見那眸子看來渾身一顫,一雙沉靜眸子倏然收回,調整過後這才重新對上頷首。

兩人遙相對視片刻後,算是新身份會過了麵。

南宮素笙讀出來那世子眼中歉意以及幾分親切,知曉起碼他還是認之前兩人的私下交集。.南宮素笙回神,急急忙忙拎著紫金裙擺下了台子,渾然不顧身後花紅還有一幫侍女喊著“王妃您慢點”。

但是卻見她們的楚王妃健步如飛,攆不上一點。

接船大隊趕往楚王府的路上。

以楚王妃為首的車隊,身後緊跟著李卯特彆要求的溫家車隊,再然後便是水泄不通的官兵隊伍。

高頭大馬,魚鱗鐵甲。

溫家馬車之中,百合皺眉看著李卯上了那楚王妃的馬車,好心出言提醒師清璿道:“主母,您就不看著主人些,萬一他被那楚王妃看上怎麼辦?”

師清璿不以為然,淡淡道:“他就是一個孽障,怎麼可能走到哪兒哪有人倒貼上門的?他們是談正事。”

百合撇撇嘴,覺得是這廝吃飽喝足了,不在意了。

昨天不曉得是誰在那兒鬼哭狼嚎“卯兒卯兒不要不要”的喊了。

她那天就該當著她的麵把那變態給按著碾!

看她現在還能不能這麼裝!

一邊萬墨蘭同溫若華默契十足捧杯低頭,眼觀鼻鼻觀心訥訥不敢言。

……

楚王妃馬車之中。

李卯同南宮素笙兩人正對隔著一張玉桌而坐,李卯神色坦然自如,反倒南宮素笙眼神複雜無比,直勾勾盯著李卯道:“世子殿下倒是藏得深,此前若不是世子的船還在路上,不然說不得我就能猜出來那位文采斐然的思懸公子身份。”

李卯輕笑道:“迫不得已,還望王妃莫要責怪。”

南宮素笙自然是曉得李卯命途多舛,有此李代桃僵之計點點頭表示理解,轉而抬頭看了看李卯,但眉頭一顰一蹙間頗有欲言又止但卻難言之意。

南宮素笙捧杯抿唇片刻,問道:

“世子殿下,不曉得思懸先生此前考慮加入王府談論詩詞一事如何了?”

“思懸先生?”李卯愕然一出聲,但旋即便反應過來楚王妃還是對他進王府一事念念不忘。

隻是現今他成了世子,自是不能再像往日那般邀人當了文伴,倒是側旁敲擊探他的口風。

說來眼前這位楚王妃當真是好文成癡,能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書生喊上先生一詞,乃是相當難得。

李卯則瞧出兩人不像前段時間相處那般自在,稍一思忖便道:“說來楚王乃是皇上胞弟,我也該稱您一聲南宮姨才是。”

南宮素笙愕然瞬息,而後便勾著耳畔發絲道:“也是,我的年紀做你娘都綽綽有餘,叫王妃生疏,叫姨倒剛好。”

李卯輕笑一聲,一展手露出白齒道:“那南宮姨喊晚輩上王府談敘詩詞,我一後輩又焉有不從之理?”

南宮素笙先是一愣,回過神抬眸看向李卯之時則已是眼中蘊著久違那如沐春風般的笑意,輕聲道:“那南宮姨就在此謝過世子,謝過思懸先生。”

思懸先生他果真不一般

她覺得還是喊思懸較為親切些。

南宮姨

倒也是叫的親熱,怨不得京城裡頭傳出來那些個貴婦都樂得親近武王世子,這張嘴確實能說會道,也不吝嗇示好。

至於那首青玉案是為誰所作,她也不會傻的當麵去問,既然那時候隻有他們兩人在場,這首詞還能做給誰的?

驀然回首,那人竟在燈火闌珊處

這句話倒耐人尋味,她現在還未咀嚼出來什麼。

亦或是那些個意境深沉的閨怨詞,也就是世子這種天天混跡在貴婦圈子,胭脂堆裡的男子才能寫出如此細膩的詞句。

而且

南宮素笙冷不防一想起來溫家的一大一小兩位美人。

他確實挺好色

……

臨水金城楚王府。

六部監察使,武王世子親臨金陵王府,楚王宋衛於王府門前親自相迎。

侍女捧花錦翠,兩列排開十餘丈,紅絲綢鋪地蜿蜒至王府設宴大廳。

兩側龍口噴泉十餘尊,吐出那美酒至旁邊渠道之中,空氣中沁著酒香。

就此開設大宴,替監察使接風洗塵,除去操勞一個多月顛簸的疲勞。

雖然武王世子看起來神清氣爽,麵紅皮白的。

宴席之上,溫家之人連同百合師清璿單開一桌,坐在一不近也不遠的不緊要位子瞧著中間那種紅口大長桌上還未動筷幾人。

楚王主座,李卯跟楚王妃南宮素笙一人一邊落座側座,依次往後便是南宮連,烏江,大太監呂不平等人。

隻不過那六部監察使還未動筷,其餘人均是合手置於膝蓋,互相觀望著。

楚王妃一雙眸子始終盯在那武王世子身上,一刻也不曾丟開。

估摸三息過去,那養尊處優的楚王舉杯向李卯道:“小王恭迎監察使大人下江南,還望大人吃好喝好,好好欣賞一番江南的大好河山。”

李卯麵上掛著不熱烈也不敷衍的笑意,麵蘊冷光,哪怕笑著卻也給不了旁人什麼溫和之感,但又不顯得像笑麵虎那般淩厲。

所謂既有年輕人的朝氣,又同時有那六部監察使的威懾魄力,拿捏的恰到好處,不容人小覷。

李卯起身單手拿著酒杯,不鹹不淡朝著四下赴宴之人淡淡道:“我李卯此次下江南,隻為一件事,追查西門晃貪墨的那筆十幾萬兩的白銀。”

“我從那京縣丞曹瞞口中探出口風,這筆銀子南下,很可能在蘇州徽州一帶,所以若是各位有任何蛛絲馬跡,大可稟報,朝廷自然有重賞,至少朝堂之上,我李卯就認你一份。”

“謔...”

不少官員眼神微動,不免意動。

當今大周,能得到世子一言,朝堂之上平步青雲都是小問題。

“除此之外其餘任何什麼享樂之事,美色財寶統統休要再提。”

楚王笑嗬嗬沒有說話。

呂不平率先捧哏:“大人說的是。”

“世子當真為朝廷嘔心瀝血。”

“說的是。”

“所以在宴席開始前,我倒想先問問烏巡撫。”

李卯笑眯眯看向烏江,烏江麵容一肅,忙捧杯起身:“大人您說。”

“那日你六十大宴之上,有人說你烏江欺壓百姓,官商勾結一事可真?”

烏江毫不猶豫搖頭道:“大人這可是被天火教那一麵之詞誤導視聽了,您問問王爺,問問在場各位,我烏江在江南近二十年,兢兢業業勤儉愛民,何來欺壓百姓一事?”

“那日天火教所言不過是為了偷我的壽禮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望世子明察秋毫!”

烏江說的很正氣盎然,鏗鏘有力,旁邊還有不少幫襯著說話的官員,倒看的李卯一愣一愣的。

當然他不是要借此就定了烏江的罪,雖然這廝跟王家那些小九九他心知肚明,但到底是得要證據的。

而且他現在當務之急是那筆十多萬兩的銀子,然後南下去浙州控製安置萬墨蘭她娘後,返程京城。

所以方才之言也不過是敲打一番這江南當地的父母官,至少在他在江南時候不要出什麼岔子。

“世子剛到江南說這些作甚,喝酒喝酒!”

蘇州,白雲山上白雲庵。

那座聖姑小廟之中,寇玉門一如既往跪坐菩薩像前,一身寬大僧袍遮擋不住浮凸大眼,頭戴蓮花冠,低頭瞧著香案上那泛黃信封,逐字逐句咀嚼慈枚師太給她的解毒之法。

明明都已經過了兩次,可偏偏身上的毛發沒有一處從白變黑。

彆說幾根,就是一點都沒有。

整個就是說,她白白破了戒,給冬兒情郎一頓

結果到最後除了屁股疼腰疼,就一點好處沒撈著?

雖然挺舒服..不,一點都不舒服。

寇玉門放下信封,一雙嚴厲宛若高冷女校長的眉眼流轉,轉頭輕輕嘶聲撩起一方寬大白色僧袍,瞧著下方遮蓋那白膩之上的白色印子。

那模樣,感覺像是李卯乾啥都要上報然後軍事化管理下,一本正經一絲不苟完成的。

隻不過說了李卯不一定聽就是了。

往往聖姑一開始挺嚴肅,不怒自威的帶點丈母風采,但到底是個菜鳥剛剛上路,沒多會兒就有點發懵腦袋宕機。

小學校長連連白他,愣是不帶搭理的。

合著不是自己媳婦不疼,媳婦兒師父加倍唄?

然後就沒然後了,一直都是聖姑大敗而歸。

“比我還能亂動彈,下次絕對不能再縱容他這般,那般放浪形骸成何體統?”寇玉門取出一瓶藥膏,皺著眉頭往上塗抹。

春宮圖上也沒說要抽她,他怎麼就會的?

難不成男人都是天生的?無師自通?

但這事她實在沒什麼經驗,一直也都是一步一步摸索。

寇玉門正給圓月抹著潤膚膏,廟外突然傳來一聲聲交談。

“裴夫人,您找我?”

“嗯,也沒什麼,就是想托柳姑娘再送思懸公子一些點心。”

“哦,思懸他去金陵了,可能這兩天不在。”

“啊...是這樣。”

“是,去金陵看武王世子下江南了。”

“嗬嗬...”裴圓圓強笑兩聲,明顯不大感興趣,提溜著裝著糖球兒的布袋轉身離去。

叩叩——

寇玉門手一抖,一溜煙將瓶子塞到臀下忙正襟危坐盤起鴿子蛋大小的木質念珠。

“進。”

“是。”

柳冬兒邁步踏出小廟,直直跪坐在蒲團上頭。

寇玉門那邊慢條斯理轉過身,露出兩截光潔藕臂,微微笑道:“冬兒,思懸...那位施主去金陵了?”

“是,他去金陵看武王世子接船了。”

“武王世子接船?”寇玉門挑眉道。

“那位世子下江南作甚?”

“您不知道,李卯他代天子巡江南,巡查那筆兵部侍郎貪墨的十多萬兩銀子。”

寇玉門淡淡哦了聲,但隨即就突然嘴裡念叨起來“李卯”兩個字。

“李卯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

柳冬兒不經意瞄了眼師父的胳膊,說道:“李卯他挺有名的,師父聽說過也沒什麼奇怪的。”

“對了師父,咱庵裡托人做的大理石蓮花台讓人給做好了,等到過兩日就會送到您廟裡。”

寇玉門卻忽然住了嘴,微微抬眸,突然想起來了那日亭台下自己徒兒和她的半個徒女婿的交談。

那個李思懸

好像是被冬兒叫李卯的?

寇玉門看向柳冬兒,豐唇微張,還不等問什麼冬兒到底那人是誰,就聽見冬兒突然冷不防問道:“師父,您胳膊上的守宮砂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