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武王世子李卯馬車停於紫禁城外，由太監大總管呂公公親自迎接步入金鑾殿之中的消息傳開，昨夜之中發生之種種也都披露不少蛛絲馬跡為人所知。

據傳京城旁一縣丞曹瞞，欺男霸女，以權壓人，縱容惡仆，無惡不作，不知怎得不小心惹上了武王世子。

結果世子當天晚上就親自率兵殺上了曹府，將曹瞞斬首之後以六部監察使之名義順帶抄了曹家。

想必今日金鑾殿君臣相會，便是為了此事。

巳時一刻。金鑾殿上下百官下了早朝又被喊了回來，緋袍烏紗帽穿戴齊整，站立兩旁讓出來一條寬敞道路。

龍椅之上，宋理笑意溫和，一旁一大內密探模樣之人俯身耳語，宋理點頭連連，麵上甚是滿意。

殿外便傳出來沉緩腳步聲，百官斂容靜候，宋理擺擺手讓旁邊之大內密探退了下去。

不多時，一身白袍，頭戴紫金冠，腰佩鎏金刀之李卯緩步踏入大殿，不卑不亢走至金玉台階之下，拱手一拜。

“參見陛下。”

宋理虛抬手臂，溫和道：“免禮，朕以知曉你昨夜所為，你儘到職責，不枉朕寄予厚望！”

李卯緩緩直起腰杆。

“謝陛下。”

宋理起身麵對百官，朗聲道：“諸位愛卿可知為何朕欽點得監察使抄了一區區七品縣丞就如此高興？”

“那是因為這七品芝麻官此前與西門晃有所勾結，欺下瞞上，途徑他所轄地界將白花花萬兩白銀給運出京城而不知所蹤。”

“大內密探一直在調查這筆銀子去處，現今終是因為這陰差陽錯之下，獲悉了更具體的消息。”

文武百官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還有這事？”

“本來我還擔心世子私自抄家會讓陛下心生不滿，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遭，現在看來世子又是大功一件。”

朝堂之上嗡嗡作響。

李卯突然踏前一步，擰著劍眉臉色嚴肅鄭重，再度拱手拜道：“陛下，那西門晃與曹瞞一丘之貉，狼狽為奸，貪墨發給軍兵家眷的銀子，欺壓百姓，實乃人神共憤！”

“臣每念及此事，時常徹夜難眠，痛心疾首，恨不能扒其肉，食其骨！”

“臣今日來金鑾殿上，既不是請罪，也不是求賞。”

“而是請求聖上恩賜，命臣下江南親自追查銀兩失蹤一事！”

李卯一甩衣袍，單膝跪地拱手過頂。

金鑾殿內突然靜了靜，鴉雀無聲間醞釀微妙氣氛。

太子宋若眸光若有所思，盯著殿堂中央那頎長身影目不轉睛。

他想離開京城？

百官神情微變，心中古怪又心驚，紛紛將視線投於龍椅上天子麵色。

卻見天子仍舊麵色溫和，如沐春風，好似渾然沒有聽懂李卯話中意味。

聽不出來西北在京城的嫡子，肅武王世子是想要第一次離開京城，下江南！

江南也好，西北也罷，可都是出了這位皇帝的手掌心，不好說路途中間世子就會不會跑了。

但是按理來說世子混到這步田地，隻要在京城裡待著就是榮華富貴，身份煊赫。

京城裡實打實的二代天子，呼風喚雨，召之即來，召之即去。

文武百官噤若寒蟬，均是想要看看這位帝王會如何應對此次請求。

此次請求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全然是宋李兩家的第一次觸碰底線的接觸。

誰也不知道世子此舉究竟是真的義字當頭，還是西北那位土皇帝做主。

誰也不知道兩家現在看來和睦無比的關係，究竟真實揣著什麼心思。

但是究其先前世子救駕，以及此次名正言順，為萬民發聲的義舉來講，說得上名正言順。

此舉答應與否，七成是看此為帝王胸懷幾何，肚量幾何。

文武百官屏氣凝神，控製氣息唯恐發出擾亂之聲。

卻見龍椅前站立之龍袍天子，麵色溫和依舊，不顯山不露水，僅是稍作猶豫便點點頭道：“卯兒有如此心意，朕又豈能掃興？”

“此事朕允了！”

李卯甩袍起身，拱手再拜：“謝陛下！”

如他所設想，宋理絕對不會回絕他此次請求。

就是帝王家再過無情，再過猜忌他李家，前後兩次救了他皇室成員，甚至還有一次是本人在走投無路之時，自己天降神兵護得聖駕，宋理自然不會一口回絕。

“陛下萬歲萬萬歲！”

文武百官見此事敲定，心思各異間跪地叩首朝聖奉祠。

雖然不清楚為何聖上答應如此爽快，但至少世子的質子性質已經在潛移默化消除。

這也是他們樂得看見。

帝王猜忌，帝王猜忌，曆史上多少莫須有之罪名都是源頭於此。

哪怕李青天名聲在外再愛民，再廉潔，再忠於大周，但也難免小人吹耳邊風，難免帝王猜忌。

況且李青天兵力之強盛，於民間享有盛譽，自然也不能譴責宋理心生猜忌。

如今兩家漸漸握手言和，自然是他們再不過高興的事。

戰爭四起，屆時大周必將各地揭竿而起四分五裂。

國家內部不統一穩定談何擴張疆土，朝堂一滅，誰也不清楚究竟誰最後會笑傲金鑾。

他們黨派之中必將有被清洗換牌之人，誰也不敢去賭，如此宋家把持朝政自然是再好不過之局勢。

“什麼時候回去，你且聽朕聖旨，退朝！”宋理一甩龍袍，輕喝一聲。

“吾皇萬歲萬萬歲！”

隨著宋理聲聲令下，百官叩拜之後紛紛起身離去。

退朝後，李卯等著人流散去，正欲抬腳離去，卻見一俊美陰柔身影邁步朝他走來。

“李卿。”太子宋若桃花眼眸柔和貫注，夾雜著絲絲說不清道不明之意味盯著李卯。

李卯頷首輕聲回應：“太子殿下。”

“走，我送送你。”宋若並在李卯肩頭，若有若無往李卯身上蹭去，並步朝殿外走去。

待百官告彆辭去之後，金鑾殿之中，宋理愜意靠坐龍椅，半闔眸子假寐。

身邊白眉鷹鉤鼻莫公公低頭踱步至龍椅旁，低聲問道：“陛下，您讓世子下江南，奴才暫且不提萬一世子拐道回了西北，就是世子在江南遇刺又如何？”

宋理眸子仍是沒有睜開，淡淡搖頭道：“若是卯兒半道回了西北，朕就收回一切賞賜，包括那枚保命鐵書，就當他從沒來過。”

“他在京城享儘恩賜榮華富貴，若是如此他仍要半路回西北朕就當他渴望自由，放他離去又如何。”

“至於他會不會受刺這件事。”

宋理緩緩睜開眼睛，指節叩著龍椅扶手輕聲道：“朕自有打算，兵力侍奉是一回事，個中也有另一遭緣由。”

“若問這大周哪裡對卯兒最危險，朕要說京城之中對卯兒最有威脅你可能理解？”

莫公公眉頭微皺，搖搖頭。

宋理仍是說道：“他們希望卯兒死。”

“但要的不是武王世子單純的死，而是挑撥朕和李青天的關係。”

“要的是武王世子死在京城之中，並播散謠言說是朕指使動手。”

“所以他離了京城，反而會更加安全。”

“奴才受教了。”莫公公點點頭，心神一肅間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