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臉唱罷白臉登,或者說今日之重,即帝王之側重本就在於後麵之懲戒。
前者獎,固然不可少!
但後者罰,則是重中之重甚至到了忌諱痛惡的程度!
宋理一語落下,文武百官沒了聲音,齊齊跪倒一大片,方才兩位定下婚期之小情侶同樣暫避鋒芒,退入人群。
宋理怒哼一聲,喝道:“昨日清算五皇子府,慕容府,經由查抄資產,最後發現府上連同山莊藏匿私兵死士百餘人,數十萬兩白銀,且明確發現雙方有利益勾結,處心積慮蓄意謀反!”
百官齊齊咋舌,伏首默不作聲。
“以千餘羽林衛於永華廣場逼宮於朕,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宋啟話鋒一轉:
“但昨日宋啟最後一句話可謂如同一根鋼針般直入朕心,朕由他說過,這才得知往日究竟有如何愧對於他。”
“如今宋啟於獄中羈押,朕問你們該如何處罰於他!”
文武百官倒吸一口涼氣,額間冒出汩汩冷汗。
這意思是不準備殺宋啟?
還是想要借此樹立自己仁厚慈善的形象?
那你問我們,我們問誰?
李卯退到澹台瓊一邊,蹙眉側首朝向老爺子低語道:“老頭,宋啟和聖上關係?”
澹台烈虎搖頭道:“宋啟之母賢德妃是早些時候皇上最為得寵的幾個妃子之一,但因宋啟出世而難產而死,恰逢有老道做客皇宮,言語間對宋啟之存在諱莫如深,甚至論其為禍端。”
“至此宋啟於皇宮之中便了無依靠,年幼時時常有宮女傳言宋啟被其他皇子公主欺負,成人後甚至身為皇子卻不得居住紫禁城,同皇上兩相關係自然不融洽。”
李卯恍然點點頭,怨不得昨日宋理沒有當時就將宋啟就地格殺。
而後李卯於澹台瓊關切注視下默然抿唇,目光掃視人堆,終是朝角落中一麵色怯懦,窮酸中年書生打扮的男子目光示意。
李卯眸光淩冽。
宋啟,他絕對不能活。
就算宋理顧忌父子之情,心生愧疚覺得將宋啟剔除爪牙圈養流放蠻夷養老便沒了威脅。
但就看宋啟此獠之忍辱負重毅力,放虎歸山隻怕後患無窮。
況且當日橋斷一事,讓他白白折了十幾個弟兄!
那衣服洗的發白之中年書生縮著肩膀一抖,而後戰戰兢兢爬起身顫抖腳步,走出人群,突然壯膽喊了一聲:“皇上,臣以為宋啟此人斷不可留!”
一句話落下,眾人皆驚。
宋理麵色平和,朝那人遞去不悲不喜目光。
“愛卿是何人,有何見解?”
那窮酸書生忙跪地,怯懦不敢直視,回道:“小人賈廣義,時任太常寺傅士...”
“嗯?太常寺傅士?他一芝麻官誰讓他進的朝會?”
“此人當真是不知好歹,皇上明顯想給宋啟一線生機。”
賈廣義聽聞耳邊驟起之駁雜議論,自卑閉上嘴,頭顱伏地不敢再言說。
宋理麵色微沉。
“聖上,此人乃是我自作主張安排加入今日早朝。”李卯在一邊大步上前,立在賈廣義一邊。
人聲倏然一靜,不敢再多言。
既然是六部監察使所擢拔之人,他們自是不敢非議。
宋理柔和點頭,示意往下說。
李卯道:“此人乃是一芝麻官,於太常寺任職,本與我毫無糾葛,可昨日他卻突然找上門來,同臣言說宋啟走私罌粟牟取暴利一事。”
嘩——
百官嘩然,眼神悚然。
連宋理一直古井無波眼神都在此時泛起波瀾。
李卯拍拍地上跪著的賈廣義肩頭,而後低頭退下。
眾人目光聚焦於賈廣義。
賈廣義低頭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複述昨日李卯教於他的話術:“五皇子走私罌粟一事還是臣在一家賈市拍賣時發現的蛛絲馬跡。”
……
“這些臣都有證據。”
賈廣義說完之後長長出了一口濁氣,提起袖子擦拭臉側滑落之汗水。
經此一言說,心頭怯懦自卑反倒消去不少。
宋理麵色陰沉如水,拳頭之上青筋凸起,但始終未發一言。
罌粟,他此前也說過,乃是最後的底線。
如同逆鱗一般,半點觸碰不得。
宋理閉目良久,知道他絕對沒有膽子欺騙自己,眉宇間糾結成一團。
而後賈廣義跪地不語,不等宋理睜眼評判,李卯眼神一瞟,人群之中又一緋袍官員起身邁步出了人堆。
“臣胡彥君,隸屬兵部,乃是職方司一小小令史,同樣以為宋啟此次謀反必須處死。”
“令史,令史雖然比那人官大了些,但同樣也沒資格來參加朝會!”
李卯清清嗓子道:“是我自作主張。”
先前開口駁斥之人:“好嘞世子殿下,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
胡彥君跪在賈廣義身側道:“聖上可記得長浦橋塌一事?”
宋理頷首,一旁百官忽而想起此事凝神去聽。
“有人言長浦橋塌是因為龍王旨意,折舊迎新,可事實絕不是如此。”
“臣生前與前工部侍郎盧靖遠乃是好友,此前有過交心暢談。”
“而就在盧侍郎被歹人入室搶劫刺殺過後,臣於前天去舊人宅邸中探望之時,忽而發覺盧侍郎給小人留了一封信。”
“信上寫他不想死,而在信封末尾則是以毛筆勾圈一井字。”
“小人自感突兀,便在盧宅後院之中水井裡發現裝有黃金之木箱,從中更藏有同五皇子之利益往來賬本。”
宋理豁然睜眼,眉宇間醞釀雷霆。
“所以長浦橋塌乃是經由腐敗貪墨,偷工減料一事導致之質量如渣,逢大水這才坍塌。”
“橋塌死傷數百民眾,還望皇上定奪。”胡彥君言畢跪地不起。
金鑾殿內一片死寂,唯有呼吸聲響起。
大家都不是瞎子,看得出來宋理於心不忍想要保下宋啟,但是還未下定決心。
可偏偏就突然冒出來這兩件哪一件都足以砍頭幾百遍的事!
許久過後,宋理眼底惻隱薄怒緩緩消失,轉而浮現那折中無波之色。
“你可是叫賈廣義?”宋理胸前起伏一陣,輕聲看向那麵前衣袍甚至算得上簡陋之芝麻官。
那畏縮目光,憨厚神態,看的宋理是越來越順眼。
“是,陛下。”
“朕見兩位愛卿心頭甚慰,你賈廣義,朕特擢太常寺少卿!”
“兵部侍郎魯非遠昨日將死,你胡彥君,朕特拔兵部侍郎!”
“宋啟,明日午門問斬!”
“退朝!”宋理甩袖起身。
“皇上萬歲萬萬歲!”
“皇上萬歲萬萬歲!”
百官心知肚明,此二人之提拔,乃是借了武王世子的光。
不然這般一飛衝天,實在是不合規矩。
但規矩本人在前麵,自然還是合乎規矩。
太子宋若目視那深藏功與名之挺拔白衣男子,怔然間異彩連連。
不過轉眼就被一英武女將擋住了視線,牽過那人手掌退朝離去。
宋若於兩人手掌相接處目光不善,冷哼一聲笑容緩緩消失,繼而甩袖離去。
同樣那金色簾幕後,一朝太後眼臉色同樣不大好看。
未婚妻當前,她連朝後喚人過來敘話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