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黃葉於白玉廣場之上卷起翻飛,緋袍官員起身驚魂未定目視那金簷下君臣相會,暗歎一聲此種浪尖翻湧之世,武王世子為漩渦中心,卻又短短一年半載又翻身成了那弄潮兒。
今日過後,五皇子謀逆逼宮,武王世子李卯千鈞一發之際勤王鋤奸,救駕有功。
青史之上必將留有濃重華彩一筆。
緋袍官員跪地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王世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而虎賁軍已然繞開那跪地朝聖般官員,拾階而上,整理那血跡斑斑之白玉殘局。
而白玉台上,宋理長籲短歎,左右前後打量前麵那一雙男女,遲遲不肯收回視線。
“卯兒,你跟瓊兒為何會知道這廝狼子野心?”宋理心跳趨於平緩,開口問道。
許是覺得兩人親密無間,宋理喊澹台瓊也並未用上將軍稱謂,而是一並隨了李卯喚作瓊兒。
李卯握緊一旁娘子手掌,輕聲道:“今日我途徑染坊之時發現大量承載紫草之馬車運往染坊。”
“但紫草質地輕盈,雖一車但左右不過數十斤重,而車轍落印卻入土三分,其車夫對話間亦然漏洞百出,因此兒臣狐疑車上或有遮掩之物,便多留意些。”
“最後以防萬一便去了澹台將軍府,私自調兵兩千,本想隻是心裡安慰,安撫心頭惶惶,可誰曾想便碰上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又因紫禁城外羽林衛嘩變阻撓,這才來晚了些,不過好在聖上安然無恙。”
其中懷疑宋啟個中細節例如宋啟黨係腐敗,罌粟之事他並未展開詳說。
如今塵埃落定他隻需邀功,但不可過於展露手段。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現在宋理感恩在心或許會念他心思縝密,但日後安定下來,說不得就視自己為禍患。
現在倒不如揣著明白當糊塗,隻當是運氣使然。
李卯再度拱手道:“還望陛下恕罪!”
“好一個羽林衛!好一個宋啟!”
宋理怒哼一聲重新再現帝王威嚴,眸光陰沉如水間並未多著相,第一時間柔和下來上前將李卯扶起,眸中閃爍那這輩子都未曾顯露之真摯感激。
“聖上,我同李卯還未曾完婚。”
宋理聞言一愣,轉而便看見一側那英氣勃勃之紅巾女將不卑不亢上前一步,拱手一拜。
宋理回神,爽朗大笑道:“哈哈哈!朕自然知道,朕自然記得!”
“你二人功勞最大,定下婚期不過順水推舟,”
“待到明日朝堂之上,朕封賞懲戒過後,一同為你二人主張婚期!”
“謝陛下!”澹台瓊目露絲絲激動,但唇兒卻矜持微抿。
李卯在一旁直愣愣看著,而澹台瓊麵上卻已然是紅撲撲一片,冷冽眉眼間掩飾不住的那般喜悅動人。
李卯不禁勾出一抹笑容。
澹台瓊悄然看了一眼李卯,兩人相視一眼,李卯壞笑挑眉,前者則倏然收回目光,耳畔蕩起玫瑰花暈,目不斜視。
顯然女將軍於鋤奸過後,天子跟前這般眉目傳情還是有些拘束不自在。
宋理將此小情侶間互動看在眼中,久違心安,同時又有幾許遺憾浮現。
若是卯兒是他親子又有多好?
又或者他不是這皇帝又當如何?
是否子嗣親情一切都將截然不同?
但須臾間此兒女情長念頭便被粉碎,帝王重歸那般威嚴覆於麵,無情藏心間。
人往往覺得並未走過的道路才是最好的那條路。
但也隻有心誌不堅者會有此想。
選擇某樣事物同時不可避免會失去某些東西。
拘泥於所失,而忽視於所得之者仿若身陷泥沼,心思無限掙紮,看似用儘全力逃脫,卻又越陷越深。
他宋理,絕不後悔這條帝王孤寡之路!
宋理念及羽林衛同方才咄咄逼人之宋啟,眸間浮現狠辣滔天怒焰,而此時那滿城金甲禁軍,巡護衛,黑甲衛已然發現不對,再次如黃金潮水般圍住永華廣場。
宋理掃視地下跪地之衛兵,沉目怒喝:“傳朕口諭!”
“報聖上!五皇子未死,腹部中箭被人壓在身下暈了過去,尚有氣息!”
忽而一聲不合時宜嘹亮叫喊響遍金鑾殿前。
宋理話口間誅殺羽林監同五皇子餘黨之詞還未出口,睨過去之眼瞳猛然一縮,深處竟是映現幾分波瀾。
眾人凝神看去,卻見一魁梧虎賁軍手中如同拎著小雞仔一般拎著一口鼻嗆血,雙目緊閉,渾身血汙之虛弱男子。
四肢頹然下垂,頭發披散臉側,腹部腿部分彆中箭,但隱隱可見胸部起伏,萎靡喘息。
宋理麵無表情,一甩龍袍喝道:“誅殺羽林監,將宋啟此孽畜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明日早朝於百官前判決此謀逆大事!”
“是!”
烏泱泱約莫五千兵眾跪地齊吼,氣勢駭人激憤。
他們於城外平息流民暴亂時,便有虎賁軍先鋒衛衝來向他們說紫禁城有變,當即折身立返。
如今到了金鑾殿前,就算不知發生了何事,單看那垂死之五皇子連同台階上密密麻麻之屍體,也都猜出了大概。
澹台瓊蹙眉捏了捏身旁那麵色微沉的俊美公子,淡淡看了眼那重歸掌權之帝王。
“他不打算殺了宋啟?”
李卯淡淡一笑,搖搖頭輕聲道:“不,宋啟必須得死,而且明日朝堂之上,他不得不死。”
“他可不是個簡單人物,腦子一衝便起兵逼宮。”
“此次若是我所知缺了任何一處,這聖旨隻怕都已然生效。”
李卯長出一口氣,神色凝重。
這絕不是空穴來風。
一旦宋理聖旨奏效,就是禁軍到來也對於宋啟政變無可奈何。
金甲禁軍之聽命於天子,而非任何一人。
先帝所設就是為了防止軍中嘩變,被人策反而使親衛最先劍指天子。
而且同為宋家,宋啟私下結黨營私,隻消一登高振臂高呼,便有無數見風使舵亦或蓄謀已久之人擁簇。
原始股,定然是最香的,也是地位增長曲線最為陡峭的。
說白了,這天下是宋家的,絕非宋理的。
改家換姓需要天翻地覆般的兵力交鋒,蠻力征服。
但一家之變,也就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澹台瓊麵露疑色,不過仍還是全盤相信身邊這人。
宋理麵容陰沉間一聲令下,千人浩浩蕩蕩席卷而去。
不過此次金甲禁軍有了前車之鑒卻未曾動身,跪倒在地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雖然是帝命在前,但帝王喜怒無常,他們誰也不敢言說。
若不是虎賁軍護駕有功,他們當真不敢想象。
宋理背手立於白玉台前,南望京城,天邊一抹雲彩恰好露出金陽。
身後莫公公垂首侍立,落後於牽手李卯澹台瓊兩人身後。
而遠處太子步輦同時匆匆駛入永華廣場,目視那台階之屍體間震驚惶惶。
金鑾事變,你方唱罷,我方登台。
“卯兒,朕,信你!”
莫公公埋首不語。
隻有他這個朝夕相處之人,才最能理解皇帝於此政變過後,口中說出這句話的分量。
或許此次白玉台上這一雙男女,即是將來大周一文一武的門麵權臣。
“兒臣隻求陛下高枕無憂。”李卯淡淡拱手相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