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兩人同騎一馬,於那森嚴戒備之中有意降低馬速,緩緩驅馳,享受那久違的親昵。
天上不時爆發一朵朵煙花,路上行人寥寥,瑰麗畫幕之下兩人一前一後在那灤河畔,仿若畫卷。
澹台瓊修長睫毛微微翕動,側首對著身後那不停揩油的無賴問道:“你身上的傷?”
李卯搖搖頭,將人往自己懷裡摟了摟:“我都說了沒事,我裡麵穿的有軟甲,那箭矢並未沒入本分,就估計會有些發青。”
“那為何那太子要說你重傷?”澹台瓊微蹙柳眉,眼中帶著幾許疑惑。
李卯目光遲疑,有些不確定道:“估計是他覺得已經安全,便想為自己增加些籌碼,這般被人刺殺雖說已經能夠借此攻訐其他黨派,但見些血,誇大些事態發展總歸不會對自己有壞處。”
“原先我同他也是一見如故,他說,我便做了,反正就是躺那兒罷了,順水人情。”
“嗯,到底是讀書的卑鄙。”澹台瓊冷不防冒出來這麼一句話。
李卯聽完一愣,看著娘子那英氣十足的側臉,想起了之前那接風大會上娘子所作的一首詩,兩隻烤鴨往北走
不由得啞然失笑,原來娘子看上去這般冷麵內斂,其實也有自己的小性子。
李卯眸光柔和,挽住那葇荑輕聲道:“娘子,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一點音信都沒有,若不是你今晚來的及時,隻怕夫君我就要一命嗚呼了。”
澹台瓊顯然不跟其他戀愛腦少女美婦一般吃這一套,她從軍多年,自然看得出當時局勢已經穩定,歹人喪失鬥誌,被人團團圍住,甚至隻消一聲大吼便能將對麵駭得潰不成軍,哪裡有這色胚說的那般緊張?
“待我將你送回府上,我就得先回澹台府了,我回來跟他們也沒說。”
“嗯?你跟老爺子玉容也都沒說?”李卯詫異道。
“嗯,心血來潮,便回來了。”澹台瓊轉過頭去,高馬尾輕掃李卯麵龐。
李卯伸手捋那柔順馬尾,又問:“回來是要趁著過年,跟為夫完婚?”
澹台瓊身子輕顫了下,脖頸後浮現一層淡紅胭脂,沒說話。
李卯嘴角抿笑,眸中閃過了然,也沒有再次出聲調笑,湊上前將臉從脖頸旁繞過去,勾起那下巴,緩緩貼了上去。
“唔。”
兩人緩緩閉上眼睛。
路邊衛兵也都識趣躲開視線。
“今天的月亮可真圓呐。”
“是極是極。”
嘭——
一朵色彩斑斕煙花於黑夜中炸開,如同一朵彩色菊花,緩緩潑灑而下。
夜幕之下,亮光未曾籠罩處,依稀可見一匹馬上,兩道黑影嘴唇相接,靜默無聲。
良久,唇分。
白衣公子看著比自己低約莫一個頭尖,但感官上卻比他高上不少的紅巾女將,言語柔和卻又堅定道:“娘子,等我向聖上請聖旨定下姻親日子。”
澹台瓊抿唇點點頭,一切儘在不言中。
老夫老妻的,眼神交流便已敵過千言萬語。
兩人相遇後所說之話算不上多,但兩人卻都心知肚明對方的心思,對方的喜怒哀樂,軟肋脆弱。
這一點是很多結婚就是幾十年的夫妻都難以做到的交心。
馬匹再次緩緩邁步前行。
“對了,我不在京城的日子玉容還有沒有耍過性子,比如吆喝著要退親之類的?”
“這倒是...沒有,玉容其實...挺乖的,我有法子讓她變得安分。”
“哦?我跟二娘有時候都管不住她,你是怎麼做到的?”
“日後再說...”李卯摸摸鼻子,不再提及此話題。
總不能說輕攏慢撚抹複挑,唇齒舌劍花蜜刀吧?
“對了娘子,有些話我要先同你講一講。”李卯冷不防開口道。
澹台瓊聽出李卯語氣中的小心,不溫不火道:“什麼?”
“就是你不在京城的日子裡吧,可能家裡多了幾個...女子...”
澹台瓊細眉一挑,轉而就不甚在意搖搖頭道:“這算什麼事,男子三妻四妾,何況我常年不在家,總不能讓你獨守空房才是,多兩三個妾室又如何?”
李卯沉默閉上嘴沒敢再吭聲。
這話說的,他獨守空房?
怎麼感覺他跟娘子一比,她才是大丈夫?
不過話說回來,那跟他有關係的女子何止是兩三個
李卯歎了口氣,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也不知道娘子被這麼多人騎臉綠過,最後是個什麼反應。
說實在的,娘子才是那個最名正言順地,結果呢
剩湯都快被霍霍完了。
約莫一刻鐘過去,兩人於王府門前告彆。
李卯將將入府便見芝蘭正在那邊借著火光刺繡,眉眼困倦,依稀可見那等待神態。
一旁一雍容美婦以手支著下巴,眸子微闔,鼻息沉緩,身上搭著一條綠孔雀毛絨毯子,湖蘭在後邊坐在椅子上打著瞌睡。
李卯心生憐惜,快步走上前去。
刺繡美婦聽聞腳步聲,驀然抬起頭,麵上迸發花一般的嫣然笑容。
“公子,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去哪兒了?”
李卯上前擁住麗人腰肢,在那月亮上輕拍笑道:“無事,就是出去逛了逛。”
一旁沉睡的美婦也都幽幽睜開眸子,睡眼惺忪看向那白衣人影。
“其他人呢?”李卯問詢道。
劉芝蘭勾了勾耳畔發絲,依在李卯懷中嗬氣如蘭,柔聲道:“芽兒睡過去了,青鳳姑娘被柷夫人去青風屋裡說體己話了,現今看那燈滅了隻怕已然睡下。”
說到這兒劉芝蘭不免掩口輕笑:“妾身倒是看出來柷夫人為什麼那般早就要睡了,還不是害怕公子又給人灌醉那啥去了....”
李卯摸摸鼻子,目光瞅向一邊那睜開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的美婦。
“小卯,你身上怎麼有血腥味?”美婦眉頭微蹙,眸光熠熠,不覺間直起身子,聲音帶著幾分肅然疑惑。
李卯張了張嘴,最後情知這事瞞不過去,隻好一手拉過一人,將人靠在懷裡輕聲道:“我娘子回來了。”
“娘子?”
劉芝蘭同燕夫人相視一眼,齊齊輕呼出聲。
“是那個澹台將軍?”劉芝蘭眼睛一亮,美眸之中閃過向往崇拜。
“是澹台瓊?”燕夫人則是眯著眼睛若有所思。
曾幾何時,這位將軍還未過門就敢跟她這個婆婆,呸,長輩對著乾,如今人名正言順地正宮一回來她們這些暗地裡的長輩豈不是沒了相處的空間?
不行。
美婦眸光變換。
需不需要聯合小紫一塊兒來共同對敵?
無他,對麵那女將軍無論地位還是家境,都是前所未有的大敵!
關鍵是人是未婚妻,還名正言順!
但她倒不像先前那般否認這還未定下婚期的婚約,畢竟那女將軍為了小卯血洗友達山莊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澹台府上。
“大姐?你怎麼回來了!”
“瓊兒?”
“是,沒打招呼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咦,大姐你頭上落了好多綠葉子,我給你拍一拍。”
澹台玉容踮著腳尖,澹台瓊溫柔一笑順勢低頭,任由妹妹的手在頭上輕拂。
澹台烈虎拄著拐杖,緩緩走出廳堂,凝重道:“瓊兒,京城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太子當真受刺?”
他雖然已經從虎賁軍口中獲悉一些消息,紫禁城也有人向他彙報,但大過年的他不想耽誤此刻這頤養天年之時,知道太子未死,也就沒有理會。
當時聽見瓊兒露麵,本來還以為是有人看錯,直到一親信言之鑿鑿說看見了大小姐回來這才相信。
既然瓊兒在場,隻怕對此更為了解,不像他人捕風捉影般一知半解,那便問上一問。
一旁熱切拉著澹台瓊,到處摩挲察看的桑二娘也是豎起耳朵去聽。
澹台衛手中捧茶,小口抿著,同侄女打了招呼後便有些魂不守舍。
“太子的確受刺,李卯他先我一步將太子救了下來。”
澹台瓊稍一思索,忽而補充道:“但是他為了救太子,胸口中箭,身受重傷。”
“什麼?!”一聲不可置信的嬌呼,驀然響徹整座澹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