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時分,一步履匆匆,隨著宮廷車輦穿行於市坊間的披風銀裙金發女子對著身側一宮女小聲吩咐了什麼,隨後便緊了緊身上的白色披風,扭頭拐進了一處小巷。
小巷儘頭,門扉上點著兩盞昏黃燭燈,依稀可見那柴門還留著一道縫隙。
向裡看去是一棟雅致的竹樓,院內栽著花草,儘顯清幽。
叩叩——
金發女子抬手以一種特殊的節奏叩響門扉,片刻後便低頭快步走了進去。
門扉兩側一左一右立著兩個魁梧閉目養神的便服男子,雖說其貌不揚,但一個顴骨突出,一個印堂飽滿,氣息沉緩,顯然不是什麼尋常之輩。
隻是默許了那金發女子進去後便將門重新虛掩。
金發女子徑直走入那竹製小樓,待到進入廳堂之後一道立於窗邊看著牆上字畫,修長挺拔的錦袍身影便映入眼簾。
金發女官默不作聲低頭立在一邊,沒有出言打攪。
屋內點著明燈,被那竹林渲染的油綠交映。
“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錦袍男子扭過身來,露出一雙默默含情的桃花眸子上下打量著那窈窕的人影:“黛綺兒,你覺得這句詞如何?”
黛綺兒於心中咀嚼回味,掩了掩披風過後抬頭如實道:“毋庸置疑的好詞,隻怕是朝中某位大將軍所作。”
“是與殿下親近之人?”
絕美男子嘴角微微一勾,似乎有些被逗趣,但言儘於此並沒有多說什麼,緩緩走到一邊坐下,手著細毫,在那桌麵上的宣紙上勾勒:“作這詞的人,年紀不大,與我相仿。”
“來得這麼早,是事情做完了?”
黛綺兒拱手道:“是,做完了。”
宋若手一頓,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著這碧眼胡姬:“比我想象中要快許多,不愧是胭脂樓的樓主,效率到底是高。”
宋若心情自是相當不錯,拍了拍一邊的椅子示意其坐下。
但後者恭敬一拜,搖頭婉拒。
宋若也不惱,而且嘴角微勾難以按捺,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
他倒不怕黛綺兒騙他,畢竟雙方已經綁到了一起,而且細數奪嫡的勢力也就他這個磕磣太子看得上這胭脂樓,而且若是他登上了皇位,那麼胭脂樓所要得到的利益將是千倍萬倍的返還。
他知道黛綺兒一定知道利害,不會欺瞞於他。
畢竟在明麵上,其他皇子要想扳倒他不過是輕而易舉,用不著策反這江湖之人白費腦筋。
“怎麼樣,找的是城裡哪家的美男子,現在被那毒婦處死了沒?那毒婦當時是否浪蕩的很?吃沒吃苦頭。”
“都快同我講一講。”
宋若一手端著一小杯清酒,一手也不知道從哪裡竟然拿出來了一盤花生米,饒有趣味的朝金發女官問詢。
黛綺兒見太子如此受用,心裡也鬆了口氣,愉悅十足。
“太子殿下定然猜不出妾身找的是誰。”
“哦?”宋若饒有興趣的抿了口酒,看了眼桌上那張男子的畫像,笑著開口道:“難不成你找的是那位俊美無儔的武王世子?”
“那我確實猜不到。”
宋若邊說邊笑著搖頭,顯然對於自己剛剛這一說法嗤之以鼻。
雖然李卯的確是那集皮相才華氣質於一身,世間獨有的奇男子,但他不覺得黛綺兒能將人給請過去,或是有膽量給人帶過去。
黛綺兒眨眨眼,張著豔麗的紅唇有些欲言又止。
不是,你這話說得讓我有些難做啊。
剛說你一定猜不到,結果後腳就猜出來了?
宋若看著黛綺兒的神態忽而蹙起了細眉,也不知為何心裡突然湧現一陣不好的念頭,那手上端著的酒穩穩當當停在唇邊,另一隻手則是放在桌案上,指肚不覺間緊緊扣著那俊美男子畫像。
卻見黛綺兒輕啟朱唇:“妾身請的確實是武王世子.....”
啪——
宋若瞳孔一縮,手中的白玉酒杯不覺間就從掌間滑落,摔倒地上四分五裂,酒液飛濺。
“你說什麼?”
太子不可置信的看著黛綺兒,一字一句從口中吐出四個艱難字眼,其眸中忽而湧現憎恨怒氣,看的讓黛綺兒直心驚膽戰,肝膽欲裂!
“你說你請的誰!?”
宋若再度拔高聲線,怒喊一聲,用袖袍一甩桌上筆山硯台,劈裡啪啦落滿一地。
許是有些猝不及防,那一聲驚叫竟是有些似女子般尖銳。
但黛綺兒正一頭霧水,滿心惶恐,也不知道哪裡觸怒了這位太子,隻是腿一軟就跪倒在地,麵色蒼白重複道:“妾身請的是武王世子李卯....”
轟隆——
黑夜之中一道閃電忽而劈下,令那屋內站著的人影陰冷麵孔忽而一明,雖然其麵龐絕美,但渾身散發的寒意卻令人不寒而栗。
宋若緩緩抽出腰間寶劍,走到了那黛綺兒身前,架在了那白皙的脖頸旁:“你怎麼敢讓西苑那個毒婦,肮臟的女人去碰他?”
黛綺兒不懂太子說的什麼意思,但感受著脖頸旁那三尺青鋒上散發出的寒意,隻是連連發抖卻不敢有任何舉措。
她知道,若是她敢動一下,屋外那些埋伏的弓手將會把她一擊斃命。
“妾身不知哪裡做錯了。”黛綺兒倔強的直起脖頸,麵上蒼白無血色。
“你此前可曾說過不讓我找武王世子?而且武王世子事事都與你描述之人相匹配。”
“如今我鋌而走險馬到成功,你卻卸磨殺驢,如此以後還有誰會替你辦事!”
“這就是你的遺言?”宋若將劍再次往上抵了抵,眸光淡漠毫無波動。
黛綺兒深吸一口氣,實在想不明白這太子為何突然變臉,強壓著驚跳的心臟再次強行提氣道:“你為何不問我為什麼要請武王世子?”
宋若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著地上跪著那人碧藍的瞳孔,眼中煞氣氤氳,但最後還是沒有爆發:“本太子素來以理服人,說。”
劍鋒移開。
黛綺兒如獲新生般大口喘著粗氣,轉而將頭低了下去輕聲道:“妾身選武王世子原因有三。”
宋若緩緩踱步至桌前,待看清桌上那幅栩栩如生的男子畫像後,眼底煞氣才斂去許多。
“一,是武王世子實為太子所說處處皆為最優選,太子可否認?”
宋若麵無表情搖搖頭:“不否認。”
“二,太子殿下定然有所不知。”
黛綺兒喘了口氣,又是緊接著解釋道:“世子與西苑關係斐然。”
“其中乾兒子與乾娘此中身份絕無半點虛假在內。”
“而且....”
“西苑她經過妾身上次觀察,在世子去雪雲宮給西苑奏琴作詩之後,兩人偶有親密接觸,而且西苑並無半分排斥,還隱隱有動情的征兆,此後一連幾天都日日焚香靜心。”
“西苑動情?”宋若撫摸著那畫像的修長手指一頓,詫異的挑起了眉頭。
“跟所用之藥也有關係,但兩人顯然在那蕭家家宴之中發生過什麼。”
“特彆是自那以後,西苑幾乎每天都要靜心幾個時辰,而且一天夜裡她夢中喊的人名,是...”
“武王世子。”
宋若赫然抬頭,滿眼不可置信的看向那眼眶微紅的碧眼胡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