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武王府的小貓叫喊了一個晚上。
某人夜不能寐,蒙著枕頭眉眼含煞,咬著銀牙罵了一個晚上。
也有小丫頭半夜爬起來去吃糖葫蘆的,也不怕甜掉了牙。
翌日晨間,李卯一身雲白長袍,外披純白狐裘,腰係琅玉腰帶,腳蹬高領皂靴。
黑發束在紫金冠中,以一玉簪紮起,儘顯貴氣溫潤。
李卯立在門前,朝著裡麵那送行的麗人打了個招呼,翻身上馬朝著那西城郊外的桃花庵奔去。
眉眼倦怠的麗人目視白馬遠去,這才疲憊的揉揉腰,虛浮邁著步子朝內府走去。
真不能怪她沒節製。
主要是公子真是一味猛藥,她多少有些無法自拔。
與此同時,烈虎街,澹台大院那威風堂堂的金獸朱門前,一輛低調內斂的馬車前,一天賦異稟的藍色丸子頭少女,正氣鼓鼓的拖拽著自家睡眼惺忪的二娘往馬車上拽。
“二娘!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磨蹭!”
桑二娘輕拍檀口打了個哈欠,旋即捏著那嬰兒肥的稚嫩可愛臉蛋沒好氣道:“你說你非得去那麼早作甚,現在是冬天又不是春天,去了那桃花庵,哪有什麼桃花看?”
她多久沒那麼劇烈動過了,最後還一口氣不帶喘的就往外跑,實在是有些累著,因此昨夜沐浴過後沾床就睡,早上也是撅著屁股老不情願的被自家侄女拽起來。
早知道這麼累,就不答應那麼爽快了。
“二娘!”
“我在家裡閒著沒事想出去逛一逛,你就不能積極一點?”
“今天天氣多好,我們休假的一個作業就是要寫一篇遊記。”
澹台玉容雙手叉腰,小臂上還挎著一個竹籃子,上麵蓋著綢緞,下麵是一些吃食紙筆。
“我就納了悶了,你出去玩怎麼不喊你的情郎,喊二娘作甚?”桑紅皖輕柔一拍澹台玉容的胳膊,帶著幾分埋怨。
澹台玉容抱胸,趾高氣揚的抬著頭:“本小姐要忙正事,才不喊他。”
接著又不知想起什麼,一溜煙就通紅著臉蛋提著裙擺上了馬車。
那個壞蛋都對她做了那種事
她以後無論如何也不理他了!
一襲白裙朱紅褙子的桑紅皖實在拗不過她,一步一哈欠的就彎腰上了馬車。
嘎吱——
馬車緩緩遠去。
城郊南邊的那條官道之上,一匹追雪蹄疾驟然前踢高高揚起,其上一神俊公子操繩停韁,目光灼灼的盯著那彎曲河流旁,仍然在披白布縞素的宅邸。
不過其門前人流早已不複當日吊唁之人,倒是有了幾分門前冷落鞍馬稀的態勢。
想必這餘溫一過,這宅子大抵是要封起來留作尊敬的。
到時候他就可以溜進去看看,那陳氏臨死前都在念叨的井裡,到底有什麼。
李卯背直腰挺,盯著那宅子眸光湛然,一甩馬繩再次飛奔離去。
希望事情不是他想到那般。
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一輛淡黃色的馬車噔噔踏著蹄子來到了原先白馬駐足的地方。
“二娘,你屁股怎麼這麼大!非得占我的位子!”
“你小丫頭片子懂什麼,等以後世子好好修理修理你你就老實了。”
“他敢修理我?!”
“我一拳頭給他打趴下!”
桑紅皖被那不老實的妮子擠得往一邊倒,翻了個白眼倚在窗邊任憑寒風將劉海吹的飄起:“這妮子,當真是有了情郎越來越不聽話了。”
“嗯?”桑紅皖突然被一處縞素吸引了注意力。
“哦,這是那日夜裡那工部侍郎受刺的宅子。”桑紅皖胳膊放在窗台,將臉貼到了手背上,隨著馬車顛簸的行駛,熟美的臉團不停被擠得變了形狀。
“話說這侍郎的排場也真大,一個凶宅,結果一條街都是白條。”
“但是一個侍郎能住在城郊也是匪夷所思。”
桑紅皖沉吟連連,最後抿著嘴唇若有所思。
至於那個鑰匙,她就是當個戰利品稀罕開心一會,也沒想著去南邊找那什麼遺跡。
至於那個什麼什麼天煞。
桑紅皖輕哼一聲,眼底儘顯得意。
城南,一處鄰水的岸上,修著一連十餘間青磚黛瓦的朱紅小棟,中間簇擁著一間小巧精致的尼姑廟。
桃花庵,顧名思義是一座栽種不少桃花的尼姑小廟。
不過其中那老尼姑前些年已經化了塵土,近來都是生前的一個丫鬟,如今也是禁不住歲月成了一個老嫗看管著。
至於是誰修的,年代久遠已經難以考究。
不過就算沒了尼姑,這兒仍然是京城人士,夫人小姐絡繹不絕賞玩的熱門景點。
臨水畔修有水榭亭台,往左邁過那刻著花鳥蟲草的圓拱門,就是一片枝條光禿禿的桃花林。
屋舍不多,一間屋子借宿一晚的價格約莫是二兩銀。
到了淡季,現如今也是並無多少遊人前往。
不過如今那水邊的亭台下,卻是一連站著三道人影。
一帶著鬥笠紗幔的白裙女子,氣質冷冽冰寒如劍,正站著去看那水麵上漂流的枯枝落葉。
身後一貴氣公子笑容溫潤,正愛不釋手的撫弄著紫裙少女的雙馬尾,手裡還捧著一小包用油紙裹著的糖炒栗子。
“給,給你捎的。”李卯將板栗遞過去。
紫檀滿臉羞紅的雙手接過,緊緊貼著李卯的腿坐在一邊一顆一顆剝著顆顆飽滿裂口,泛著油光的板栗。
“給,劍子哥哥,第一顆你吃,啊——”
紫檀明亮的大眼目不轉睛的熠熠盯著李卯。
李卯心底失笑,攥住小巧的葇荑將栗子合到掌心。
他本想著往自己嘴裡丟,但側頭看了看那衣袂隨風飄飄的劍主,還是自覺的起身拿著那板栗走到了鬥笠人旁邊。
“...”李卯站在那鬥笠人身後局促的將栗子上舉下放,張張嘴卻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師清璿微微側頭,紗幔下僅僅露出那兩抹朱唇,待看清那幾年都未曾看清過,變化頗大的少年臉龐,眸光恍惚幾息。
但轉瞬即逝,清璿劍主將視線收回,隻當做沒看見。
李卯吐了口氣,搖搖頭不吭一聲拐了回去,繼而拿著那栗子塞入了杏眼圓瞪的紫檀口中。
劍子哥哥竟然!
竟然沒有給劍主,也沒有自己吃,而是第一個給了她!
紫檀臉頰鼓起,愣神的看著那和煦的笑容,竟然也忘了去咀嚼。
師清璿蹙眉側身看去,那過往十幾年裡次次都毫無意外跟在她身後的少年,已是了無痕跡。
劍主緊攥長劍卻也不知道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劍子哥哥!”
紫檀羞喜難抑,雙臂打開直接摟到了李卯身上,雙臂緊繞李卯脖頸,嬌軟的身子坐在李卯腿上,白皙的臉兒俱是那驚喜的紅暈。
李卯驚愕間,那一對粉唇已是湊了上來。
“劍子哥哥,咱們一塊吃。”
李卯嘴唇抿了抿,瞥了眼那傲冷的背影後就坦然張開了嘴唇。
當初他師父給他選的紫檀,其實也是當做了童養媳。
雖說他對紫檀僅有師兄妹的感情,但是愛到底可以做出來。
他也不想辜負了少女的心意。
師清璿聽著後麵的親熱聲,那青色紗幔微微拂動,讓人看不清臉上究竟是個什麼神情。
不過李卯記著,師父的臉,小時候他覺得是最美的一張臉。
與此同時,官道上一輛馬車恰巧行駛而來。
從上麵興高采烈的跑下來一粉嫩可人的少女。
手挎小籃,身後牽著一美婦,洋溢著笑容的朝那桃花庵看去。
“哇!哪怕是冬天都好美.....”
澹台玉容視線流轉,讚歎聲突然消失,轉而視線停滯,笑容僵在臉上。
澹台玉容:“?”
桑紅皖被陽光刺的睜不開眼,將手搭在眉間疑惑向一邊看去:“怎麼了玉容,怎麼突然不吱聲了?”
“李卯你個混蛋!”
“竟然背著本小姐在外麵偷吃!”澹台玉容氣的渾身發抖,虎牙緊咬,兩個小拳頭攥的凶巴巴死死瞪著李卯。
李卯猛抬頭,看著那澹台家的姑奶奶跟隨行的澹台家長輩,心頭一跳。
完了。
被玉容看見也就算了,但是被那桑二娘逮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