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這道聲音逐漸在楚婧的耳邊放大。
意識慢慢回籠。
楚婧睜開了眼,首先感覺到的,依舊是腹部的疼痛,緊接著她才看見陳極的臉。
上麵全是血汙
“你也被常浩陰了?”
楚婧一激靈,猛地坐了起來。
此時她的記憶才慢慢恢複,原來她在被黑山羊壓製之後,便因為失血,陷入了昏迷。
低頭一看,腹部已經被用一塊灰撲撲的布包上,似乎是從襖上撕下來的布料。
很明顯是陳極包紮的。
他之前去哪了?
“我沒事,那血不是我的。”
陳極擦了擦臉上的汗,聲音聽上去很疲憊。
隨即他將剛剛發生的一切告訴楚婧。
原來,陳極也在羊圈之中。
隻是他無法觸碰到楚婧和常浩,而這兩人也根本看不見他。
被鬼選中的兩人,就像之前驢車那回一樣,被「隔離」了。
直到四周的青草味逐漸變淡,一切才恢複正常。
而那隻黑山羊.....其實正是陳極放出來的!
“什麼?”
楚婧滿臉的不可置信:“你是說,那些咚咚聲,不是羊在撞門——”
她的話戛然而止。
腦海裡,忽然浮現出羊倌小屋門打開的那一幕。
裡麵的山羊黑影蜷縮成一團。
之後,才慢慢站了起來。
門是從外拉開的。
“對。”
陳極點點頭:“我聞見了帶著膻氣的血腥味。”
他從門底部的縫隙中,看見了鮮血和黑山羊的蹄子。
也正是陳極發現山羊倒下後的姿勢不對,將其往後拖拽,才讓楚婧得以呼吸。
“我原來以為是昨晚那隻,想把它放出來去牽製鬼,但打開門才看見,這隻羊已經離死不遠了。”
“而且,這一隻是公羊。”
陳極解釋道,公山羊的體型會更大,角和母羊也有明顯不同。
不過,公羊倒在楚婧身上,反而讓鬼無法舔舐楚婧的傷口。
說到這,陳極想起了什麼事,忽然從兜裡掏出兩塊圓滾滾的東西:
“你看這是什麼。”
楚婧定睛望去,麵色一變:“羊眼珠?”
“你從哪搞來的?”
陳極手中的眼珠,瞳孔是豎立的長方形,和第一隻黑山羊幾乎一樣。
那麼這應該是這次域裡,黑山羊的普遍共性。
但,也有細微的不同。
這兩顆瞳孔很黯淡,同時上麵還覆著一層灰撲撲的胎膜。
如同人類得了白內障一般。
“我在羊倌小屋裡撿到的。”
陳極將胎膜輕柔地擦掉,露出來的眼球,就和第一夜的母山羊沒有區彆了。
說完這個,陳極又從兜裡掏出一條小蛇,黑身青首:
“這是「巴蛇」。”
楚婧雙目一凝,立刻就認出來,正是從公山羊嘴裡爬出來的小蛇
居然是薑忠的詭物!
那麼薑忠的現狀.....可想而知,九成是死了。
但,是怎麼死的?
“他被羊吃了?”楚婧疑惑地喃喃道,可回頭看向一旁的黑山羊時,又覺得不是這樣。
如果真是黑山羊吃了薑忠,那這些虐殺的痕跡從哪來的?
薑忠的詭物多半在冷卻,就算能用,製造這麼多傷口也沒有意義啊?
而且根據楚婧這幾天的判斷
薑忠沒有那麼強。
“我有個猜測。”
陳極的眼神很複雜:“我懷疑,這隻黑山羊,就是薑忠。”
楚婧愣住了。
她的腦海裡,確實短暫地浮現過這個猜測.....但被自我的保護機製強行忽略。
一股滲入脊髓的寒意,快速布滿了楚婧的全身。
她僵硬地扭過頭,望著躺在地上的山羊屍體。
雙眼被挖,耳朵被戳聾後又活生生割掉,舌頭更是被直接拔出。
胸脯、羊腿上好幾塊肉被剮去,深可見骨。
如果陳極說的是真的。
那麼薑忠的靈魂,不僅被困到了山羊裡頭
經曆了極度痛苦的虐殺過程。
看不見、聽不見、也發不出聲音。
他或許聞見了青草味,意識到隊友在附近,一步步地靠近
以為終於有救了。
但無論是常浩還是楚婧......都對他避之不及。
至死,都沒人能聽見,這隻山羊體內的靈魂,在絕望地尖叫!
“被替換後會變為羊。”楚婧喃喃道,這一點,終於在進域的第二天被證實。
“對。”
陳極道:“但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
“這隻山羊之前從未出現過,而且薑忠應該不會出村,他怎麼接觸到的?”
他凝視著手指上那層灰色胎膜,聲音越來越低沉:
“隻有一種可能。”
“我們因果倒置了。”
“不是黑山羊替換人類;而是鬼替換後的人類,才會新生為.....黑山羊。”
常浩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也漸漸地忘了,之前發生了什麼。
好像
薑忠不是人?
不對,那不是薑忠。
他隻記得,自己在聽見那句「壽雞」之後,心臟如同被一隻手緊緊揪住的窒息感。
哦.....對了。
一直跟著他的那隻喘息鬼,也來了。
薑忠還在一旁嬌滴滴地笑,粗獷的男聲聽起來像是刀子劃過鐵板一樣。
刀子
刀子從頭皮到腳跟。
鬼把常浩的皮膚乾淨利落地剝了。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常浩恍惚地想著,好像自己的骨頭在膨脹,新的血肉出現,全身都如同被放在攪拌機裡打碎了一樣
嗯?
自己為什麼,沒有痛暈過去呢?
常浩的大腦一片混亂。
那陣笑聲停止了。
一道陰影,籠罩了他的全身,是誰站在他麵前?
常浩遲鈍地抬起頭。
視線很模糊,像被隔了層霧一樣,但常浩還是憑著自己腦海裡的補充,拚湊出了眼前男人的形象。
單眼皮,寸頭,中段歪掉的鼻梁。
三十多歲,臉上帶著陰戾和風霜。
喘息聲粗重。
這是
這是「常浩」。
這是「常浩」,那我是誰?
一切如同慢動作一樣,眼前的男人緩緩舉起了刀。
寒光在常浩眼裡漸漸放大
直到,化為一個黑點。
直到,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不見。
無邊的疼痛從眼眶裡傳來,常浩忽然意識到,他的眼珠被挖掉了!
“咩!!!”
常浩痛的大叫一聲,他控製不住地鼻腔一酸,可根本流不出眼淚,他的淚腺也被一同挖掉了!
而且
剛剛是什麼聲音?
咩?
我變成羊了?
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就在這一刻,將常浩的所有理智完全摧毀。
他瘋狂地掙紮著,大張著嘴嘶吼!
可隻有一聲聲慘烈的咩叫,響徹坡道。
“好吵。”
他聽見「薑忠」說道。
“你的朋友比你聽話多了。”
下一秒,他就聽不見了。
緊接著,他也叫不出聲了。
他所能感受到的.....隻有嗅覺,和觸感。
世界驟然變得無比安靜,像是進入真空一般。
常浩明明張著嘴,但卻隻感到強烈的窒息。
三塊軟肉,帶著溫熱的鮮血,墜落到他的蹄子上。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個傲慢的男孩。
那兩顆轉動的石質眼珠。
親眼目睹了自己的隊友逃出域,男孩意識到自己會被永久困在石像裡時
是不是和常浩現在,一樣的感覺呢?
常浩不知道。
他的大腦很快停止了思考。
隻是如魔咒般,在不斷地重複幾句話:
無論是誰,人還是鬼,求求你
殺了我!
殺了我!
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