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危險了！”
大隊書記聽完了祁紅豆的話，覺得腦門都出汗了。
得多大膽子才能乾這事兒啊！
“收成不好，咱們勒緊褲腰帶是能混著日子過，但是大家夥現在都不想下地了，就不隻是乾旱收成不好的問題了。”
懶惰是會傳染的。
尤其是在大家喪失了對生活的信心之後。
祁紅豆說的誠懇，眼下他們需要的是自救。
大隊長沉默半晌後看向大隊書記：“愛民娘說的對，大家夥沒動力，這心都涼了，後麵這地救也救不回來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
難道真的同意這個瘋狂的想法？
大隊書記也算是老實守成不願意出錯，兢兢業業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現在聽見老太太說出了一個讓人驚掉下巴的建議就算了，居然連老夥計話裡都透著讚同的意思，他真心覺得自己老了。
他不願意冒險。
乾旱受災的也不止是他們這裡，外麵那麼多人，難道都不活了嗎？
大隊長：“外麵咋活我不知道，咱們也管不上，可咱們現在要是不想辦法，就要餓死了。”
“不行，我不同意！”
大隊書記斬釘截鐵，餓死也比殺頭強，起碼不會連累家裡。
大隊長：“你當我是一言堂？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啊。”
“你想怎麼弄？”
“咱們家裡商量一下，然後再說。”
“愛民娘，你覺得呢？”
祁紅豆點點頭：“這種事情當然是大家夥齊心協力才行，我說了也不做數，當然是大家一起商量了。”
不過大隊裡不是姓趙就是姓羅，大隊長負責羅家，大隊書記......要是有心，也能搞定趙姓村民。
畢竟當初推舉大隊長和大隊書記的時候，各家都是本著不能吃虧的心理，推選的各家有輩分有名望的人。
如果集體通過了，剩下一兩家單名小姓的，十有八九也會隨大流。
現在難就難在怎麼開這個頭而已。
這次散會之後，祁紅豆回家先把老趙家的人召集起來，開了個小會。
對大包乾的模式，祁紅豆知道的要比大隊長和大隊書記的要多一點，所以由她來和老趙家的人解釋這個，也是順理成章且很更合適的。
聽完了老太太石破天驚的話，老趙家眾人都傻了。
在眾人沉默的時候，老幺第一個開口：“娘？這是能說出來的事情嗎？”
老六：“太冒險了吧娘，要是被人舉報，咱們整個大隊都完蛋了！”
“要是自己種地隻管自己的，收了糧食之後交夠集體的，剩下的都是咱們自己的，我覺得這個事情也不是不能乾。”這是快速在腦子裡麵過了一遍利害關係的老五。
“誰不想有自己地種，真能這樣，我做夢都能笑醒。”老農民趙元文深深歎息，比起弟弟們的驚歎和驚嚇，他和大隊長他們一樣，第一個關心的其實是那些因為乾旱被荒廢的田地。
太可惜了。
就那麼空著，啥也不做，感覺像是在犯罪一樣。
“咱們家要是真分了地，憑借人多力量大，咋也不能餓到自己。”
蔡雯麗手裡拿著老七趙元全給她做的‘不求人’癢癢撓，表情看起來也有些激動。
趙雪花更是直接說：“不這麼乾一樣會餓死人，咱們為什麼不能試一試？”
她不懂什麼紅頭文件，什麼政策，她隻知道自己曾經墨守成規二十多年，最後一朝掙脫束縛，才驚覺，自己在像頭老黃牛一樣拉著犁往前走的時候，完全沒想過自己還有另一種活法。
這件事告訴了趙雪花，很多人都在做的、堅持的，也不一定是對的。
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事情。
改變會帶來更多的可能。
老六聽見趙雪花這麼說，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了過去。
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八妹平時在家不聲不響的，結果膽子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這麼大了。
兒媳婦兒們也是聽得心驚肉跳。
要不是人太多，李曉娥都想要拉著趙元雙嘀咕，老太太是不是吃錯藥了。
這也太敢說了。
王小草也可惜荒了的地，要是真的能讓大家積極起來，開始想辦法自救的，隻是換個模式，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想要通過這個建議，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祁紅豆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想到了。
她要做的並不是說服他們，而是告訴他們還可以這麼做。
至於剩下的，就要看大隊長和大隊書記商量的怎麼樣了。
雖然這年月不興曬族譜，但是趙、羅兩家可都是藏著族譜的。
有族譜的一個好處就是，在這種需要舉手投票的條件下，並不會出現很多聲音。
因為往往需要投票的時候，結果就已經出來了。
“還是那句話，乾不乾？”
“乾了！”
大隊長丟掉手裡的煙屁股，瞅了一眼一夜之間長了好幾根白頭發的大隊書記。
“這回不往回縮了？”
“放屁，老子什麼時候當過縮頭烏龜！”
大隊書記表情憤然，不管前幾天夜裡是怎麼整宿整宿睡不著，這會當著老夥計的麵，還是堅決不露怯的。
既然意見已經統一了，那麼接下來——
嗯，並不是擼起袖子加油乾，而是先簽保密協議。
紅旗大隊各戶的戶主，在這一天一起齊聚大隊部，秘密簽下了一份保密協議。
不會寫名字的就按手指印，能寫名字的寫滿了半張紙。
每個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
從打地主分田地到吃大鍋飯，搞公社，再到現在的“大包乾”，他們做的事情好像是一成不變的，但是心態卻在一步步發生改變。
這一次，他們是為了他們自己。
他們嘗試著開始掌握主動權。
祁紅豆作為老趙家的戶主，也是認認真真地在那張紙上寫下了名字。
她想，這或許真的是一個新的篇章的開始。
她希望這是一個新的開始，所有的陰霾終將成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