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水溝、小溪，幾乎都已經是底朝天了。

魚蝦都死的差不多了，稍微大點的都撈走分了，不分也沒辦法繼續養肥了。

就連大隊的寶貝老黃牛現在整天都躺在牛棚裡麵無精打采。

“賊老天，這比64年那次旱的還要狠些。”

“這日子可咋過啊！”

“再這樣下去，今年大家都要餓死！”

誰家也沒餘糧，都是吃一點少一點，何況他們每年還要交公糧，今年這樣不管是集體的還是他們自己的，怕都管不了了。

年紀大一點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一邊罵老天爺，一邊抹眼淚。

知青點也是人心惶惶。

他們沒經曆過這樣的大旱，但是被現在的氣氛所感染，都意識到了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會過的很艱難。

在這種已經被認定會顆粒無收的情況下，不少人現在已經不願意出工了。

出工有什麼用，地裡也看不到希望，不如在家躺著。

工分隻是數字，不能變成糧食，更不會變成錢票，他們乾活再賣力能有什麼用？

何況就算最後辛苦種出一點東西出來，還不是要交公糧。

城裡人的溫飽不能斷，他們卻還要苦兮兮的等返銷糧......真是越想越覺得沒勁。

一時間，厭工的情緒泛濫，大家對沒有保障的未來不抱有希望，對無情的老天爺更不懷有期望。

既然最後都是要餓肚子，那他們還有什麼下地的必要？

不乾了不乾了，誰愛乾誰乾！

大隊長手裡夾著一支煙，還沒抽呢，臉已經愁的跟苦瓜一樣了。

“不隻是咱們公社，外麵也一樣。”

“聽說礦區那邊食堂的糧食也緊張地很，他們都自己下鄉想辦法換糧食和蔬菜。”

“但是鄉下現在哪裡還有吃的，老鼠洞裡麵掏一掏怕也是掏不出來一粒米了！”

“咱們現在還沒斷頓，都算好的，可是我看大家夥這個心氣都散了，我怕再這樣下去是要出事的......”

大隊長和書記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倒苦水。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沒有糧食，什麼都白搭。

祁紅豆的眼皮跳了跳，書中的世界相當於平行世界，她記得現實世界裡在1978年出了個“小崗村”開始推行了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但是在這裡，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聽說過。

大家現在懶散厭工的情緒，一半是因為老天無情，一半是因為他們不管種出多少糧食，最後大半都是要上交的，能夠留下來的很少，所以沒有什麼積極性。

想要改變現狀，效仿“小崗村”搞大包乾也是一種辦法。

不然就像是大隊長擔心的那樣，人要是餓急了，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想要大家重拾希望出來種地，就一定要有一個能夠改變他們現有想法的好條件。

......但是乾這種事情，真的是能掉腦袋的。

她記得為了搞這個大包乾，小崗村的村民們可是簽了生死狀的。

這並不是開玩笑，高考恢複還不滿一年，他們不敢輕易試探外麵究竟是什麼風向，萬一要是再來一波成分裁定，被抓都是小事情，很有可能小命都沒了。

還有就是，先不說村民們能不能接受，大隊長和書記他們能接受這樣的想法嗎？

祁紅豆有些猶豫。

她現在的優勢隻不過知道這是曆史的必然發展方向，所以才知道大包乾是正確的，有利於更好開發大家勞動積極性的存在，但是要現在的人去接受並且實行這樣的想法，還是很有難度的。

再說了，就算是她，也不能說保證，此時此刻她推動了這件事的發展，就一定能夠有個好的結果。

不隻是大隊部，老趙家也陷入了迷茫。

“今年這樣子，怕是真的要餓死不少人......”

老大趙元文望天歎氣，他是種了一輩子地的老農民，老天爺這脾氣就跟小孩子一樣，你不能指望它有多懂事，隻盼著少添亂就足夠了。

可偏偏，還是遇到了現在這種情況。

“衛國和玉葉他們發的糧票都已經開始減半了，現在這情況，就是城裡的工人，也沒辦法填飽肚子。”

糧食是一直都缺的，從來都很緊張，不過在大情況還好的時候這個緊張的程度就並不那麼明顯。

磚廠今年幾乎都陷入了半停滯，糧食問題都不解決，還還會操心蓋房子的磚塊夠不夠用？

“咱們大隊這幾年賣糖業存了一些錢，不能出去買一些糧食嗎？”

趙愛民坐不住了，難道真的在家等著餓死嗎？！

就算買糧食是投機倒把，那又怎麼樣！活命要緊！

“你聲音小點！”

老五走到門口看看，然後抬手關上了門。

這種話不能瞎說。

老六讚同老幺的話，“能買多少就買多少，想辦法也要買，不隻是咱們家，大隊那麼多人呢，今年要是一整年都開天窗，啥也不乾，那大家都不用勒緊褲腰帶了，直接把褲腰帶甩到房梁上就成了。”

蔡雯麗點頭，“就得這麼乾，不然大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就老趙家這情況看起來，如果祁紅豆要是提出了大包乾的辦法的話，他們絕對是沒意見的。

不是因為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是老太太而同意，而是因為求生共存的意識，讓他們一定會同意。

雖然不知道此時此刻老趙家的人都在談論什麼，但是祁紅豆在離開大隊部，看到外麵田野裡滿目荒蕪的時候，不由得心臟怦怦跳。

她腳步頓住，最後還是轉身回了大隊部。

“愛民娘，你咋又回來了？是落下什麼東西了嗎？”

大隊長手裡的那支煙還是沒點，就那麼夾在手指尖滾來滾去，像是壓抑著心底的煩躁和苦悶無處發泄一樣。

祁紅豆咳了一嗓子後才開口：“我沒落下東西，但是有個事兒我忘記說了。”

大隊書記疑惑地轉頭，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但是並不健忘，再說了，現在這個時候，他們能討論的事情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