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沐默默咀嚼著三成熟的菲力牛排，拿起旁邊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油漬。

“隊長？”

“不要說話，先吃飯。”

“您都已經吃第四塊了！”

“我今天有點餓。”

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李沐沐抬起手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生。

“再開一瓶紅酒。”

“喂喂喂？”

藍牙耳機裡傳來略顯焦躁的聲音。

“怎麼還不行動？是有什麼問題嗎？要是感覺不對勁咱們就先撤……”

“彆急，我在思考。”

李沐沐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她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現在這個狀況。

一覺醒來，時間倒流了。

而且倒流的還有點多。

雖然自己沒有這部分記憶，但是從周圍種種跡象可以看得出來，自己應該是回到了上一世帶領特勤局小隊突襲聯邦秘密研究所的那一天。

進去之後發現裡麵實際上早就已經被湮滅控製，所有的研究人員都已經變成了她的傀儡，隻是裝作還在正常運行的樣子。

那你要我怎麼解釋這個狀況嘛？

怎麼判斷這是真實的世界，還是夢境？

李沐沐已經借著吃牛排的機會，拖延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但還是找不到什麼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最麻煩的其實不是實驗室裡那個東西，隻要自己不主動進去，她大概率也不會主動出來。

關鍵問題在於，自己並沒有前世這部分的記憶。

她甚至都不知道眼前這些手下叫什麼名字。

不要說手下，她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

這不對吧？

“學霸……”

李沐沐抬起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麵，戴著黑框眼鏡，梳著麻花辮，一看就很性格內向靦腆的女孩子。

跟記憶當中的夏語冰完全對不上號。

“嗯？”

“我問你一個問題，假設我們現在正處於一個特殊的環境中，看起來跟現實世界完全沒有區彆，我們要怎樣從這裡逃出去呢？”

眼前的少女愣了一下，皺眉道：“既然跟現實世界完全沒有區彆，那你是怎麼察覺到異常的呢？”

“現在是我在問你。”

耳機裡傳來另一個女孩的聲音：“你鬼迷心竅啦？”

“差不多吧。”

“臥槽，等一下，等我聯絡後方……”

十秒鐘後，那個聲音又切回來，語氣中帶上幾分緊張。

“壞了壞了！你不說還好，你剛才這麼一說，讓我感覺後方也出問題了。雖然不知道是哪裡的問題，但平時他們可沒這麼好說話。怎麼辦？要不要我現在過去接應你們？”

“彆急。”

急也沒用。

李沐沐抿了一口紅酒，環顧四周。

她似乎看過這一段時空碎片，當時自己可不是在什麼高檔餐廳裡吃牛排。

馬上就要執行機密任務，你穿這麼商務有啥用？武器裝備都不知道藏哪兒。

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還是編織這段夢境的人出了問題？

又或者……真實的曆史線被改寫了？

“弗洛伊德心理測試。”

坐在餐桌對麵的少女突然開口說道。

嗯？

那是啥？

見李沐沐沒有反應，少女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試探著問道：“你不記得了？你……還好嗎？”

看樣子這應該是一個常識性的知識點。

“我失憶了。”

夏語冰……無論今生還是前世，都不是三言兩語能忽悠過去的那種人，所以眼看她察覺到自己的端倪，李沐沐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下來。

“啊？什麼時候？”

“大概在四十五分鐘之前。”

“哈？”

耳機裡同樣傳來代號“101”的驚呼。

不等李沐沐繼續開口，耳機裡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出現特殊狀況，本次行動任務立即取消，中止行動隊長‘207’的所有指揮權限，寶石小隊其他成員按原定計劃前往安全屋待命，學霸留下來，盯住你們隊長！”

周圍刹那間投來許多驚疑不定，充滿擔憂或者警惕的視線。

李沐沐一個人都不認識，隻能微微點頭示意。

“你先做一個弗洛伊德測試。”

等其他人都悄然離開，學霸盯著李沐沐，又提起了剛才的話題。

“弗洛伊德測試是什麼？”

“證明你現在是完全清醒的狀態，思維流暢，三觀明確，沒有受到其他力量的影響。”

“第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李沐沐尷尬一笑，學霸當時就繃不住了。

“忘的這麼徹底嗎？你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好吧，跳過這個問題，100-7等於多少？”

“93.”

“93-7呢？”

“我是失憶，又不是老年癡呆！”

“好吧下一題……”

十五分鐘後，三個女人換上泳衣，拿著可樂和薯條來到碼頭邊。

這裡的好處就是足夠偏僻，肯定不會有什麼監聽設備。

尼瑪的新世代人身材可真好啊。

看慣了明國三年的搓衣板飛機場，突然回到這個時代，看著眼前兩位好閨蜜扭動著圓潤的屁股蛋子，李沐沐內心中充滿感慨。

什麼我也是？

剛才換衣服的時候李沐沐趁機照了一下鏡子，雖然對鏡子裡那個女人全無印象，但也很是有料。

“按照你的說法，你是穿越出去又穿越回來，然後我們後來都加入了那個什麼信號旗的計劃，把腦袋和名字都上繳了？”

代號101轉頭怒視學霸：“看你做的好事啊！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死之後要把我的骨灰鑄成一把大寶劍，扔到深山老林裡麵靜候有緣人麼？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遺願的？”

“對不起！”

在這個時代的學霸就是個弱氣的眼鏡娘，隻會一味地道歉。

除了個人感情經曆之外，李沐沐把自己經曆的一切都簡單概括跟兩個人講述了一遍。

“那好吧，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上麵，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李羽菲。”

“我叫文雅。”

學霸怯生生地伸出手打招呼。

“那我呢？”

李沐沐是真的很好奇自己穿越之前叫什麼名字。

“你叫李狗蛋。”

“你特麼才李狗蛋！”

“是真的。”

李羽菲強忍笑意，從手機裡翻出一張三個人在萱草學院門口穿著校服的合影。

上麵帶著三個人的簽名水印。

——李羽菲，文雅和李狗蛋永遠都是好朋友。

我特麼才不信！

李沐沐咬牙切齒。

沈清溪這貨，就是能做出撒尿拉花，放屁吹蠟燭這種無聊事的女人。

出外勤不允許攜帶私人電子物品，手機都是臨時配的，你哪兒來的照片？

“你失憶了你不懂，照片是不能P的。”

“我信你個鬼啊！”

文雅在旁邊小聲說道：“她是跟你開玩笑的，你的中文名叫艾希。”

李沐沐不解：“什麼叫中文名，我還有英文名嗎？”

“對啊，你媽媽是德國人，給你取名叫愛麗絲。你自己覺得不好聽，就把身份證上的名字改成了艾希。”

艾希，也就是Ace，老A，王牌。

這聽起來才是自己的風格。

李沐沐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問道：“現在這個事怎麼說？你們覺得是夢境還是什麼情況？”

“肯定不是夢境。”

文雅搖頭道：“我們剛剛都做過弗洛伊德測試，證明我們都很清醒，且具有獨立思考的能力。這至少說明我們不是你想象出來的幻覺。”

“但也不完全是正常的現實世界。”

李羽菲正色道：“我之前嘗試著跟後方取得聯絡，後方的態度很奇怪，什麼都不說，隻一味堅持著要我們繼續完成任務，感覺就跟鬼上身了似的。”

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察覺出不對勁的李羽菲，果斷選擇了獨走。

“首先可以排除掉你穿越回來的可能。”

“為什麼？”

“沒道理嘛，你穿越回去是因為你死了，你在那邊又沒死，都開始修仙了對吧？”

“問題不在我們這邊。”

李羽菲作為局外人，一句話就點醒了李沐沐：“你覺得在這個時間點上，最重要的是我們嗎？”

“咱們仨最多也就隻是起到一個輔助的作用，真正在這個時間點上出現重大變化的，是湮滅。”

對於她們三個人來說，今天隻不過是一次比較危險的外勤任務。

而對於湮滅來說，今天她將獲得李沐沐體內的“忤逆之血”，徹底擺脫聯邦財團施加在自己靈魂深處的奴隸契約，獲得真正的自由。

“從結果上來說，我們取消了這次任務，湮滅也就無法獲得自由——以這個結果來反推的話，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某人專門把你拉回到這個時間點，以此來針對湮滅呢？”

精神病人思路廣。

沈清溪無論前生今世，在三個人中間都是思維跳躍性最誇張的一個。

她思考問題從來不走常規路線，但你又不得不承認她的想法很有道理。

“所以現在問題就變成了……我要不要按照原來的命運路線走下去？”

李沐沐並沒有質疑李羽菲的假設性猜測，雖然離譜，但至少是個方向，再怎麼也比自己無頭蒼蠅亂撞要強。

“如果我今天不進去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死？”

“有可能喔！我們現在回去，雖然肯定會挨處分，但至少可以逃脫必死的flag。”

李羽菲朝著半空中的海鷗拋出手裡的薯條。

“回家吧！就當是做了一場夢。”

“還有一種可能。”

一直保持沉默的文雅突然開口道：“時間線不是這麼容易就能修改的，如果你真是從過去穿越回來，現在不應該是咱們三個人站在這裡聊天。”

“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盧西婭怎麼還不來找你喝茶？”

“所以，我們並不在那條真正的時間線上。”

“小艾，這裡不是現實世界，你應該是被拖入到時湮帶來的大潮汐當中了。”

“嘖。”

李羽菲撇了撇嘴，她也想到了這個，但是沒說出來。

李沐沐嘬光手裡的冰可樂，將紙杯扔到旁邊的垃圾桶中，輕聲問道：“如果我今天不釋放湮滅的話，這條時間線上湮滅是不是就不會出現？”

“不會。”

文雅搖頭道：“如果我的猜測為真，那麼以湮滅的能力，肯定不會不給自己準備後路。有你沒你都是一樣。忤逆的血脈又不是隻剩下你一個人，她無非就是多花點力氣再找一把鑰匙而已。”

“但如果你不回去的話，留在這裡對你不會有什麼好處。”

“怎麼沒有好處啊？”

李羽菲馬上反駁：“開開心心過完下半輩子不好麼？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咱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何必那麼認真？”

“但我們的世界已經沒有未來了。”

文雅正色道：“很顯然，我們已經身處於時湮當中。今天有人能安排小艾回來，修改湮滅的起源。明天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到最後，我們的時間線隻會被折騰得支離破碎。”

“所以，小艾，回去吧，這裡不是你的家。”

李羽菲狂翻白眼，很顯然並不讚同文雅的悲觀主義論調。

但她依然會尊重李沐沐的選擇。

李沐沐在燦爛的陽光下伸了個懶腰，微笑道：“有什麼要帶給你們自己的話嗎？在我所處的那個時間點上，你們倆也都失憶了，不過性格倒是沒怎麼變。”

李羽菲聳肩道：“不需要，我可沒有你那麼矯情。”

文雅也輕輕搖頭。

看著李沐沐轉身離開，文雅咬著嘴唇，強忍住眼角的淚水。

“你這個人啊，就是這樣……”

李羽菲冷哼道：“對於她來說，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卻是第一次的經曆，這不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嗎？”

“如果命運按她所說的那個方向發展，我也活不了多久。”

“以後，就沒有人再照顧你了。”

“學霸，你要學會堅強啊。”

文雅終於忍不住，蹲下來抱住腿開始無聲地啜泣。

李羽菲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腦袋，嬉笑道：“你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去買兩個橘子給你吃。”

文雅猛抬起頭：“你要去乾什麼？”

“還能乾什麼？小艾是個傻叉，小雅是個文青，這個家沒我得散。”

李羽菲收起笑容，正色道：“你知道我一向都不認命的，我要去看看，那個湮滅到底有多厲害。能被校長一箭射爆的玩意兒，想來也沒什麼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