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十六章 胸襟氣量(1 / 1)

天唐錦繡 公子許 1576 字 4天前

庭院裡,春日移栽的一棵梧桐樹鬱鬱蔥蔥,樹乾挺拔、枝葉茂盛,展現出極為強悍的生命力。微風搖曳,陽光被樹葉切碎投入禦書房內,在光潔的地板上灑下細密的光影。

敞開的窗子,涼風湧入,分外宜人。

但此刻禦書房內的諸位大臣卻並未感受半分涼爽,反而各個麵色泛紅、血脈賁張。

自西域八百裡加急的戰報不斷遞入長安,那一封封戰報仿佛將碎葉、恒羅斯、可散城戰況激烈的戰場畫麵勾勒出來,令這些帝國中樞的大臣們伏案大笑、血脈沸騰!

這些執掌中樞權力的大臣們無比清楚當下帝國正處於急速發展時期,這種外部財富源源不斷湧入、促進國內基礎設施建設大大加快的良性循環,每過一日,便將帝國的根基夯實一分。

一旦這個勢頭遭受遏止,損失極其巨大,再想恢複當下內外兼修、軍政合一之狀況,難如登天。而最大的外部威脅,便是大食傾舉國之力而來的西域之戰!

若是大食軍隊勢如破竹,攻陷碎葉城、弓月城、鐵騎踏入西域腹地,則之前安穩平緩的西域必然烽煙處處,那些俯首帖耳的胡族將揭竿而起,直接影響關中安全。

想要平息西域局勢、驅逐大食軍隊,就要調遣更多軍隊、征發更多民夫、耗費更多錢糧,硬生生遏止帝國的發展勢頭。

而現在,數萬安西軍在房俊、裴行儉、薛仁貴等人率領之下,先是誘敵深入、繼而甕中捉鱉、然後火炮轟擊……戰報紛至遝來,一場接一場的大勝,令人目不暇給。

禦案一側的馬周將戰報又捋了一遍,歎服道:“越國公運籌帷幄、鎮靜如山,麵對雙方加在一處將近三十萬人的大會戰,卻是胸有成竹、舉重若輕,這一份軍事謀略、指揮之術已然爐火純青……或許也僅在衛公與英公之下。”

轉折略顯生硬,若非李韻在場,大抵是不會有最後這一句。

一旁,正低頭喝著茶水的李勒差點被嗆到,放下茶杯抬起頭,苦笑道:“剛正不阿、實事求是的馬賓王居然也懂得照顧他人顏麵,老夫當真是誠惶誠恐。”

馬周展露一個笑容,擺手道:“英公不必自謙,越國公固然青出於藍,但論及指揮作戰、布局疆場,還是要略遜於衛公、英公一籌。”

李承乾也笑著道:“二郎固然天賦異稟、世所罕見,但衛公、英公才是帝國柱石,不可妄自菲薄。”李勒哈哈一笑,不以為意。

君臣皆因西域戰報而歡欣喜悅,唯有劉泊一直愁眉苦臉、長籲短歎。

劉祥道奇道:“西域之戰勝果斐然,如今薛仁貴更是率領輕騎一路追亡逐北、勢如破竹,自此西域穩固、關中更是堅如磐石,自當為安西軍兵卒浮一大白!怎地中書令卻好似愁緒滿懷、怏怏不樂?”他曾與劉泊同一陣營,但不久之後卻發現此君隻可同富貴、卻難共患難,局勢順遂之時振臂高呼儼然領袖,可一旦遭遇挫折,最擅長便是甩鍋、推責……

即便你與房俊是死對頭,可也應當公私分明吧?

人家在西域苦寒之地率領兵卒浴血奮戰,身負保家衛國之重任,如今大獲全勝你非但不予祝賀、反而一副恨其不爭的模樣,何至於此?

既無魄力,也去胸懷,更無擔當。

他是不大瞧得上的。

劉泊瞅了劉祥道一眼,嗟歎道:“世人隻見兵鋒無敵、退敵千裡,可又有誰想到這一戰要耗費多少錢糧、犧牲多少將士、撥出多少撫恤?帝國如今府庫充盈、蒸蒸日上,可這樣的戰爭隻需打上那麼三兩次,積攢之錢帛糧秣便將為之一空。到那時,不知又有多少苛捐、多少雜稅、多少徭役,最終苦得還是百姓。”劉祥道:….”

這是在指斥自己缺乏大局觀咯?

“吾等身居中樞、輔佐陛下,自應忠於君上、愛民如子,卻不可婦人之仁。民富則國強,但國強之時、未必民富,國家局勢朝夕更變,當其他利益與國家利益做出取舍之時,理應以國家為先,畢競,國家利益高於一切。”

你若主政一縣,自當為百姓之父母、造福一方;可你然你如今身為中書令、主政一國,就該以全局之目光俯瞰天下。

困囿於錢糧多寡、糾結於百姓疾苦,難免氣魄不足、胸襟有限。

其餘幾人都看向劉祥道,略有驚異。

“國家利益高於一切”這句話被房俊整日裡掛在嘴上,如今早已朝野鹹聞、人儘皆知,很多人都將其作為房俊之政治主張。現在劉祥道用房俊的話來反駁劉泊,難道是他旗幟變幻、轉投入房俊陣營?李承乾的好心情大打折扣,往日裡是軍政雙方扯皮不斷、相互爭鬥,如今居然已經演化為文官內部不諧、彼此攻訐了?

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嗎??

他看向一直低著頭喝水的兵部尚書崔敦禮:“崔愛卿回去府衙,當根據安西軍呈遞之戰報,對有功人員予以敘功、嘉獎,對傷亡兵將之撫恤在加快進度之同時也要仔細甄彆、謹慎核實,兵將們萬裡赴戎機,視死如歸保家衛國,絕對不能讓任何一人死有所憾!”

如今國家富裕、錢糧充盈,自當對於那些為國征戰、馬革裹屍的帝國勇士予以寬厚之撫恤,如此不僅展示他這個皇帝之大度、仁愛,更會使得民眾的凝聚力更強。

隻要條件允可,誰又願意做一個盤剝天下、魚肉百姓之昏君呢?

崔敦禮恭敬應下:“微臣領命!陛下放心,自當初越國公上任兵部尚書之時,兵部便對撫恤條例有所增減、修改,兵卒征戰邊疆、為國捐軀乃難免之事,但吾等官員之職責不僅是將兵卒送去邊疆,更要在其受傷、陣亡之後,對於一應身後事都要仔細妥帖,不讓兵卒流血再流淚。”

李承乾對於兵部撫恤之條例自然很是清楚,頷首嘉許道:“兵部辦事,朕放心。”

當初房俊“兵出白道”“覆滅薛延陀”,班師回京之後便曾親自捧著陣亡將士之骨灰,挨家挨戶的送上門去,此舉更是一度令長安震驚,朝野上下皆稱頌房俊之仁厚。

而在撫恤條例之上,更是極為優渥,兵部甚至在天下各地建了多處農場、牧場,以榮養那些在戰爭之中傷殘的將士……

如此甚好。

“再過幾日,今年的科舉考試即將開始,侍中作為今年的主考官,定要謹慎辦事、仔細籌備。如今的科舉考試幾經改革,與以往已經大大不同,所取之士子涵蓋多個學科,覆蓋範圍之廣前所未有,困難自然也層出不窮,朝廷上下定要群策群力,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不可懈怠。”

“喏。”

群臣齊聲應諾。

隨著國勢蒸蒸日上,疆域版圖不斷擴張、人口急劇增加,以往各州府縣一套班子治理政務的情況早已不堪重負,官職細分順勢提上日程,這就導致各級官府的官員數量大幅增加,三年一次科舉取士難以滿足,時不時加一屆科舉成為常態。

如此或許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冗官”現象,導致朝廷財政支出陡增,卻也不得不為之。

人口稠密、版圖擴張、政務繁冗,這就導致貪腐現象層出不窮,隻能細分政務、權力分散、彼此監督,以此來杜絕權力集中所造成的貪腐。

事情總是這樣的,沒有一味的好壞、沒有絕對的對錯、也沒有完美的政策,隻能因地製宜。劉泊愈發鬱悶,心底對房俊的怨氣又添幾分,若非房俊在西域大張旗鼓、整日裡喊著叫著討要各種糧秣輜重,使得他這個中書令疲於應付,又何至於使得本屆科舉主考官落在馬周身上?

長安城外,昆明池畔,一根根巨大的煙囪拔地而起,滾滾濃煙隨風飄蕩,將這山明水秀之地渲染得煙霧蒙蒙、灰塵處處,工匠、雜役們忙碌之餘伸手摸一把臉,往往便是一手黑灰。

但一爐爐鋼水、一塊塊鋼錠,卻支撐起整個帝國稱霸寰宇之脊梁。

西域之戰的戰果傳到國內,朝野振奮、民心鼎沸,“鑄造局”這個研發、製造、改良火器之衙門,愈發受到朝野上下之擁戴、重視。

劉仁軌在柳奭陪同之下走在鑄造局內,各處工坊都走了一個遍,最後負手站在鑄炮工坊內,看著工匠們使用複雜的工藝將一尊新式火炮鑄造完成,極為感歎。

“聽說柳郎中在鑄造局中已經任職多年?”

“劉侍郎此言差矣,下官並非任職多年,而是在鑄造局籌建之初,便受越國公信賴、委以重任,一直任職至今。”

柳奭神情恭謹,但言語卻傲氣凸顯。

“鑄造局”看似隻是兵部下轄的一個工坊,但所掌握的資源卻極其巨大,不僅兵部第一,即便將朝廷六部九寺加在一處,所有下轄之工坊之中,亦是第一。

劉仁軌似笑非笑:“如此說來,柳郎中功在社稷啊!隻不過這麼多年一直是郎中之職,未免委屈了一些,難道就不曾尋求外放、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