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好人的善念會這麼凶悍啊?
如果說事發之前,沈棠還存著幾分跟善念好商好量的心思——萬一她沒了,善念也不能單獨存在,這不是兩敗俱傷?如今卻改了主意。她發現善念可能真的可以獨立存在,而且對她存在極大的惡意。既然沒商量餘地,她也不會上趕著熱臉貼冷屁股,哪怕是自己!
更遑論這廝還當眾殺了化身子虛。
失去即時聯絡工具人子虛,沈棠無法實時掌控遠在千裡外的分公司,養傷的幾個時辰仍掛念憂心夏侯禦等人。萬一夏侯禦他們鎮不住局麵,她在中部大陸的經營成果要砍半。
這要損失多少的利益?
不僅是短期利益,還有長期利益。
“元良那邊傷勢如何?”
沈棠被反噬,祈善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祈中書年輕氣盛,不過失了點血,多吃幾貼補血藥就能養回來。主上這邊……”方衍說著可疑停頓了一會兒,壓低聲道,“主上可知自己生機流失?可是修煉出了岔子?”
這種症狀一般不會出現在青壯武者身上。
沈棠道:“不是。”
她給方衍使了眼色:“不該說的彆說。”
生機流失應該跟善念跑出去有關,沈棠要是想活就要儘快將其斬去,杜絕她靠著躲貓貓大法投機取巧。以善念對沈棠的惡意來看,即便她不主動去找對方,對方也會來找她。
方衍還想說什麼。
沈棠讓他出去將即墨秋等人喊進來。
除了被迫躺著的祈善,秦禮等人悉數到場。眾人一早就收到善念作祟的噩耗,哪怕主上還未宣布這噩耗帶來多大後患,但看到周遭同僚,他們心中默契浮現相同的不祥預感。
隻是不知這股預感的源頭。
“諸君坐吧,不用多禮。”
“謝主上。”
沈棠平靜丟下超級大雷,炸得眾人耳朵嗡嗡響:“時間緊迫,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了。今日召集諸君過來是要告知輔政的人選。”
“輔政?”
“換個詞,托孤。”
褚曜噌地起身:“主上莫要開這玩笑!”
沈棠輕笑:“無晦這般作甚?”
褚曜看得到無數未來,他應該是所有人中間最鎮定的,萬萬沒想到他會先炸。其他人一時間不知該震驚主上年紀輕輕要安排身後事,還是震驚她孤孑一身搞什麼正經托孤……
她有孤可托嗎???
沈棠似乎有了顧池的讀心能力,一眼就看出眾臣的心思:“其一,我不是在開玩笑。百餘年前的武國教訓還擺在跟前,不了解這段曆史的可以請教一下魏先生,他最懂了。”
魏樓麵色發黑。
她要托孤就托孤,踩一腳武國幾個意思?
沈棠頂著魏樓死亡眼神,厚著臉皮道:“忽失主君,儲位未定,國必動矣。哈哈,趁我現在人還在,先將身後事安排到位了。褚無晦、祈元良、秦公肅以及顧望潮,若我有個三長兩短,還請四位暫時放下個人恩怨情仇,以康國庶民為重。亂世千載,黎民苦矣。”
她深諳道德綁架之道。
但一般情況下不會去綁自家人。
眼下隻能破例一回。
不為康國,不為主君,隻為芸芸眾生。
褚曜死死盯著高坐主位的人,有泣血萬千要問,可這些話哽在喉間又不知如何發泄。
待他回過神,衣襟內襯早被汗水打濕黏在肌膚上,整個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讓他喘不過氣,甚至連營帳、連視野中的麵孔也開始忽明忽暗、搖搖晃晃。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要做什麼,隻感覺到肩頭傳來兩股力道將他壓下。顧池和秦禮二人表情是前所未有沉重。
秦禮再出聲的時候,聲音嘶啞不成調。
“敢問主上,儲君在何處!”
沈棠指了指即墨秋方向。
這下所有人都破防了,異口同聲拒絕。
說好同生共死,主上先想著自己死?
拍拍屁股將他們拋下了?
秦禮幾人的反應格外的激烈,一個個像是暴怒中的獅子猛虎,好似即墨秋敢應下,他們立馬翻臉拔劍殺人。犯上作亂就犯上作亂,應下罪名也無妨。公西仇則敏銳嗅到殺意。
他看不到自家大哥被架在火上烤。
隻是暗道這些文心文士平日看著斯文儒雅,沒想到氣性這般大,空氣中全是殺氣啊。
沈棠不想扯著嗓子嚷嚷,遂效仿權限狗給所有人一道【禁言奪聲】,爭取片刻寧靜,好讓她的聲音能順利傳入眾人耳朵:“哎,話彆聽一半,我也沒說大祭司就是儲君。我的意思是他能帶來儲君,日後令德可為儲君之師。”
林風則想到老師給她劇透的未來。
儲君之師,自然也是未來帝師。
在那個未來裡麵,主上還好好的呢。
“……可他是男子,即便退一萬步說男子也能為女子誕育子嗣,陰陽結合並非一定就能結出果實。世間多得是男女結合數年而不見孕喜的。”主上怎麼就能保證一次就有?怎麼能保證這孩子一定能扛起大任?哪怕他們願意認,民間願意認,這孩子未必不會夭折。
尋常人求個多子多福不是沒道理。
孩子活至成年的比例過半都算祖宗保佑。
沈棠衝即墨秋招了招手。
後者遲疑了兩息,揚手化出那根木杖。
沈棠用慈母劍將掌心劃開一道口子,一團無形的力量包裹著血珠飄向木杖,準確來說是木杖頂端的花。即墨秋不用她吩咐,同樣用匕首割開掌心。二人鮮血在空中融合一體。
在眾人注視下被小紅花儘數吸收。
眾人甚至能隱約聽到類似心臟的跳動聲。
“以陰木為魂,陽木為魄,氣運為體,陰陽交感便可有感而孕。”說完,她掌心傷口以肉眼可見速度開始愈合。眾人若以神識感知,便可發現肉眼能看到的小紅花,此刻已有了屬於人的模糊輪廓。母體十月懷胎才能完成的發育過程,此刻正開了倍速,快得驚人。
眾人瞠目結舌。
一時間都顧不上其他。
公羊永業暗中拍自己大腿,這造人辦法又輕鬆又炫酷又高效,即墨秋怎麼不教自己?
沈棠:“她是真正應運而生的儲君。”
這朵小紅花是她意外從山海聖地帶出的。
說這孩子是應運而生的,還真不是騙人。
山海聖地中的一切都是上個文明的遺留,沉睡著無數英靈,或不甘、或怨憤、或期待、或渴盼……沈棠用山海聖地養育出來的生靈作為肉軀,以陰陽藤木賦予其完整魂魄,便構成一個極其特殊的生命。與其說是她沈幼梨的子嗣,不如說是承前啟後的“希望”。
替舊時代謝幕,替新時代剪彩。
沈棠原先還不知這些安排,但就在善念跟她宣戰之後,她腦中似乎多了什麼,一幕幕陌生記憶在腦海悄然浮現。她像是在開盲盒,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想起什麼。
“九九歸一,一月後便可瓜熟蒂落。”
林風聞言麵色煞白。
心中瘋狂呐喊著不對不對不對!
眼下的發展跟老師窺見的未來不一樣,儲君不應該是天下安定後的不知哪一日,主上樂嗬嗬抱著孩子過來跟眾臣介紹孩子的身份?而不是在現在就揭曉答案,一月後就開獎。
未來對不上!
也就是說——
未來不一定會有主上???
這個認知讓林風幾乎咬碎牙齒,連口腔何時漫開濃鬱血腥味也不知。沈棠仿佛沒看到眾臣的表情變化:“我知道大家夥很急,但先彆急。我隻是未雨綢繆做安排,不是真要提劍抹了脖子。跟善念的賬,一分一厘要算清楚。”
她也不是一定就噶的。
萬一噶掉的人是善念呢?
沈棠有種感覺,隨著自己開盲盒的記憶越來越多,似乎連實力也發生了微妙變化。在此之前,她絕對不可能獻一口血,跟另一人的血揉吧揉吧就搞出一條命的,沒這個能力。
而剛才心念一動,她很自然就這麼做了。
直覺告訴自己,她跟善念的差距應該沒有之前那麼大,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這幫臣僚不用提前給自己哭喪,萬一哭早了多尷尬?
褚曜強行衝破【禁言奪聲】,沙啞嗓子道:“主上是不是忘了?一旦陸地沉沒,無人能幸免於難,康國有無儲君並不影響什麼。”
反正都是要一起死的。
除非——
除非,有把握不管她跟善念爭奪結果是輸是贏,她都能進入四極之地保證陸地不墜!
沈棠道:“儲君還是有用的。”
這個回答也變相認可了褚曜的猜測。
褚曜:“……”
國璽不完整,棺材下落不明。
主上有什麼辦法進入傳說中的四極之地?
“君臣恰如天地陰陽,自然之理。”
沈棠則看著帳下這幫人,心中暗暗慶幸善念間接幫她把祈善撂倒了,不然祈善也跟她一哭二鬨三上吊,她未必能招架得住這幫人。她舒口氣,難得以國主身份強壓眾人聽命。
“諸公當聽命於孤!”
她說完這話,倏忽柔和了口吻。
目光慈愛縱容:“乖,就聽我一回吧。”
沈棠對他們的耐心一向多得大方。
秦禮等人眼眶緩緩泛紅,倘若沈棠用最不近人情的口吻,以君主身份強壓他們服從,他們心中再不願也會臣服,可她偏偏用這口吻……更叫人心如刀絞,不是誅心勝似誅心。
分明前途未卜還要耐心哄他們……
這算什麼?
_(:з」∠
算大家夥兒的君臣緣分情比金堅。
沈棠此次召喚眾人議事,自然不是讓他們看看儲君,通知四位托孤眾臣都是誰,更多內容還是確定之後的戰略方向。包括但不限於攻下中部大陸後的安排——中部大陸世家門閥頑疾過深,若是不趁著這次機會將其剜掉,待他們恢複元氣,還能繼續影響中部大陸。
沈棠的態度都不能說是暗示了。
根本就是明示。
她本人在原則上是極力反對屠城的,更不希望帳下將士從屠城中吃到戰爭暴利,不過凡事都有利有弊——屠城也確實是最快打擊/清理毒瘤的辦法。沈棠這次允許給開特例!
隻屠中部世家!
【記得屠乾淨一些,罪魁禍首不可留!】
【此番所獲利益,諸公可分去七成。】
這部分甚至不用給戶部納稅。
除此之外,沈棠還提前做了人事調動安排,將一部分在王都的六部京官調去地方,準確來說是中部大陸這邊,京官空出來的名額讓分公司這邊的人填上。一來給後者肉眼可見的利益,免得兩撥人為利益而起衝突,二來也是將中部大陸控製在康國絕對的嫡係手中。
沈棠信任夏侯禦他們,但對快速擴張勢力吸納的新人不信任。將這幫不穩定隱患拆散是穩妥做法。這份名單涉及人員多達三百,安排他們要綜合考量個人貢獻、能力、家庭背景以及道德品格。商議一整宿才勉強達成意見……
褚曜:【主上預備如何處理東南?】
沈棠道:【翟笑芳當君子,我也不能做了小人。他要戰就戰,是死是活各憑本事。】
褚曜:【萬一他降了?】
說句黑心的話,褚曜希望翟樂主動殉國。
他這位主心骨死了,曲國才能真正樹倒猢猻散——翟樂的情況跟吳賢還不一樣,吳賢可沒有翟樂在曲國的凝聚力與號召力。褚曜倒是不怕翟樂未來出爾反爾,他隻是怕隱患。
隱患就意味著要時刻提防。
沈棠道:【他敢降,我就敢接。】
這話說得沒有一點兒不情願。
沈棠確實更希望翟樂能降了自己。
【說句吳昭德可能不樂意聽的,我連他都接納了,沒有道理不接納翟笑芳。翟笑芳在曲國再有威望又如何?如何抵得上康國民心所向?倘若曲國納入版圖,曲國的庶民也會是我康國的庶民。這世上,惟政客憂勢變,黎民眾生隻慮溫飽,擔心天時、地利、人和。】
麵對褚曜等人,她信心滿滿,豪氣乾雲。
實際上麼?
還是有些擔心的。
擔心自己在善念手中有三長兩短,翟樂敢降,褚曜他們大概率不會受,即便接受也不可能讓翟樂活太久,體麵些就給他一個病亡。
不體麵的——
捏造證據也要將人當反賊弄死。
【對了,無晦,我記得自己早年還欠了翟笑芳一筆債,要是……記得替我還了。】
無論如何,留其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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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包了粗米粽子,還不包餡兒,那味道簡直了。
沒吃過這麼難吃的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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