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楠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
因而,莫雷蒂、埃米爾等人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
於是同樣看去。
辨認出那兩道身影的身份後,頓時,兩人臉上同步地出現了嫌棄的神色。
而許秋視線也挪了過去。
隻見遠處,孫恒正立在那兒,旁邊還跟著環抱胳膊、一臉怨念的田子昂。
顯然,孫恒打算帶著田子昂過來道歉。
不過如今正是比賽中途,他也多少知道點分寸,沒有貿然闖過來,而是候在遠處。
隻是在戴楠以及許秋等人的目光落來時,孫恒趕忙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
而後悄無聲息地說了句什麼。
田子昂翻了個白眼,這才遙遙一個鞠躬。
見到這一幕,許秋倒是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他壓根沒把田子昂之前的挑釁放在眼裡,甚至不覺得對方那薄弱無力的質疑也算是挑釁……自然也就不存在冒犯不冒犯。
但,莫雷蒂表情卻出現了明顯的不悅。
她壓低聲音道:“這家醫院的管理水平岌岌可危啊。”
埃米爾也為許秋感覺到不平,道:“這到底是來賠罪的,還是加深矛盾的?要麼就過來好好道歉,若是這副態度,還不如直接裝死。”
戴楠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道:“田子昂身份特殊,倨傲慣了。孫恒能把他喊過來,都算是孫恒有點威望了,至於其他……”
說到最後,戴楠發出一聲冷笑。
不過這番話都是讓莫雷蒂兩人頗為驚奇了。
“孫恒好歹也是魔都頂尖醫院的科室主任,能怕一個小小的醫生?”埃米爾發問道。
這背景,得有多嚇人?
戴楠搖頭失笑。
個人攀爬到的高度,又怎麼可能比得上一個底蘊深厚的門閥世家?
儘管孫恒走到科室主任這一步,背後的助力也絕對不少,身份也算是顯赫。
但……孫恒背後的助力,或許就有田子昂身後的家族的影子。
說難聽點,這不就是“老奴”和“少爺”?
“全球都一個樣。”
莫雷蒂皮笑肉不笑地評價了一句,臉上的肌肉很是僵硬。
埃米爾也默然。
他初次來到大夏,接觸到的就是許秋、戴楠這種人物。
戴楠很是正派。
至於許秋就更不用說了,就兩個字——純粹!
因而,這讓埃米爾對大夏醫學界、學術界的印象好得不像話。
不過當下,他倒是終於醒悟了過來,也總算是第一次正視真實的大夏醫學界了。
“不必在乎。”
戴楠隻是掃了一眼孫恒,就挪開了目光,隨後對許秋說道。
彆說田子昂了,就是孫恒,戴楠平日裡都不帶搭理的。
莫雷蒂等人就更是不屑於理會了,轉頭便與許秋攀談起來,詢問著方才手術的一些細節與難點。
儘管他們三人予以了點評,但其實還有很多操作連他們都沒有看懂。
作為主評委,他們點評威格、林曉陽等人綽綽有餘。
畢竟數學係教授看小學生奧賽的題目,還是不算難的。
但……
這會兒端上來一個黎曼猜想的驗證,能看懂大部分就不錯了,至於完全鑽研透,那就有點太為難人了。
“頸髓這裡,你到底怎麼做到零牽拉的?”埃米爾眼神熱切。
無論如何他都想不通。
許秋看似什麼都沒做,但最終的神經損傷率卻接近零,遠低於威格和林曉陽二人。
莫雷蒂、戴楠也看了過來,同樣帶著好奇。
許秋並未藏私,將手術中的細節透露了出來:“自動牽開器,脊髓的操作壓力大概在8~12mmHg,而氣動臂會低一些,但也能達到5~8mmHg……
“具象化的話,前者的神經損傷率大概在百分之二十,後者能來到百分之十左右。
“而想要再降低壓力,氣動臂的操控精度已經無法駕馭了。
“這時候,棉片就能發揮作用了。
“將蘸著甘露醇的棉片折成楔形,放置在需要牽開的部位,隨後,逐步滴灌甘露醇——“在棉片不斷吸水膨脹起來的同時,頸髓也逐漸被推開……”
隨著許秋的講述,戴楠等人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眼神中的詫異之色也是越發的濃鬱。
采用棉片擠壓,那麼壓力的控製精度就可以降低為一滴滴水。
沒能推開,就加一滴水。
而這種控製精度,是牽開器和氣動臂斷然做不到的!
這一刻,幾人表情都有些麵麵相覷了。
就這麼點時間,許秋就想到了利用現成的工具來製作“手術用品”……這種隨機應變能力,恐怕才是許秋身上比技藝更珍貴的東西。
“還有一些細節上的指標需要注意。
“比如術中血壓管理。
“不同的手術階段,術中血壓管理的要求不一樣。
“脾切除期維持,應當維持SBP在80~90mmHg,以減少腦灌注不足;“而到了顱腦操作期,則需要人為乾預升壓,提升至100~110mmHg……畢竟手術的一個重要步驟,就是利用Willis環側支循環代償,而維持血壓在100~110mmHg區間內能夠最大程度上促進側支循環。
“又比如……神經根縫合。
“我進行的是原位縫合,縫合本身沒什麼好講的,就是手上功夫,除了靠練習,沒太多的訣竅。
“但其中,辨認出運動根同樣重要。
“常規方法尋找運動根,可能耗費數十分鐘的時間。不熟練的人甚至可能在這上麵浪費半個小時以上。
“事實上,這方麵倒是有取巧的辦法。譬如,用罌粟堿棉簽刺激判斷運動根——“隻要觀察到膈肌抽動,就能鎖定運動根了。”
“……”
此刻,莫雷蒂等人的表情已經可以用驚駭來形容了。
而旁邊的評委們則一個個伸長了脖子,耳朵也是豎了起來,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原本他們以為,三位主評委的點評已經很完善了。
也應當能把許秋的手術訣竅都揭露出來。
然而此時,他們才猛地意識到——除開許秋,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完全把許秋的手術細節給看透。
棉布膨脹推開頸髓就不說了,堪稱絕妙的想法。
還有血壓控製、罌粟堿刺激運動根……一個個法子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也顛覆了眾人對於手術的想象。
他們未曾想過,能有人將手術做到如此地步。
這還是搶救複合損傷?
壓根就是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