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鐵猶豫了一下。
這件事情……他還真不好說。
不過這個時候，霍仲言欲言又止。
周景芝捕捉到了這一絲異樣，便看向對方，問道：“霍院長，有話直說。”
霍仲言連忙道：“周教授，以許秋的性格，恐怕不會來找您。他不喜歡動用特權……說實話，他有些天真，總以為隻要自己站在正義的一方，就不會有錯……然而事實上，有時候，正義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聽到這話，周景芝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起來。
那種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淡淡失落感，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但旋即跟來的，卻是洶湧的心痛。
這許秋……真的和他很像。
如果自己的崽兒沒有死於那一場意外，恐怕比許秋大不了多少。
崽兒如果能順利變老，長到四十歲、五十歲，或許和如今的許秋差不了多少！
想到這，周景芝隻覺得眼前的視野漸漸模糊，一股難掩的悲慟瞬間席卷了全身，讓她近乎無法呼吸。
兒子死去時，她隻是掉了幾滴眼淚。
丈夫撒手人寰，她同樣隻摸了一把眼睛。
但此時，隻是看到和自家崽兒性格相似的人，她卻覺得這種心痛難以忍受了……原來這竟然比失去丈夫與兒子更痛？
而此刻。
對麵的鄧鐵、霍仲言等人徹底慌了神。
他們愣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而周清雅卻一下子看出了原因，趕緊把鄧鐵請到了外廳，隨後才輕輕地關上了書房的大門。
“讓老太太一個人靜靜。”周清雅壓低聲音說道。
鄧鐵等人點頭。
並沒有多問。
不過周清雅卻主動開口了。
她攏著嘴巴，低聲道：“你們知道老太太為什麼這樣嗎？”
鄧鐵等人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且鄧鐵壓低了聲音道：“咱們能知道嗎？”
周清雅卻是一笑，道：“這有什麼，不算是什麼機密，難不成你們知道了還要被殺頭？”
笑著笑著，她的嘴角便撇了下去。
她歎了口氣，臉色落寞地道：“說起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許秋醫生，性格和處事方式，和老太太的兒子一模一樣。”
聽到這話，鄧鐵等人瞳孔都是猛地收縮了一下。
旋即都是麵麵相覷。
不過這一刻，他們也總算明白了很多東西。
難怪周景芝一聽到許秋的名字，態度就不一樣了。
怪不得會專程把他們請回來！
“說來還得感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擅作主張，許秋這件事情肯定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周清雅苦笑著，繼續說道：“等塵埃落定的事後，老太太才知道許秋竟然在自己的醫療法領域被人給指鹿為馬了，恐怕老太太會氣得幾天吃不下飯！”
聞言，鄧鐵等人訕訕而笑。
還以為找關係會挨一頓罵呢……
沒想到，無形之中居然還做了一件好事？
……
周景芝的情緒沒有失控太久。
僅僅是數分鐘後，書房的門就被重新打開了。
周景芝拄著拐杖回到了辦公桌旁，同時喊道：“進來吧。”
聽到這話，眾人才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此時茶水依然溫熱。
對麵的老太太眼眶有些發紅，不過已經恢複到之前那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一尊雕塑。
這次，不等鄧鐵開口，周景芝就先說話了。
她喑啞的聲音徐徐傳來：“這件事情我會處理，你們可以回去了。”
鄧鐵等人還沒坐熱，一聽這話就連忙起身，心情又激動又吃驚。
不過還沒完，周景芝又突然話鋒一轉，叮囑道：“以後，許秋還有這方麵的困擾，直接來找我。”
話畢，周景芝頭也不抬，安排道：“清雅，你給鄧主任、霍院長留一個家裡的座機電話。以後有什麼事情，讓他們直接打過來。”
聽到這裡，鄧鐵等人已經震撼得不行了。
老太太居然直接給了私人電話！
這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要知道，即便是王修文，也隻能打到周老太太助理的手機上，然後由助理跟周清雅彙報，周清雅再來和老太太請示。
環節很是複雜與繁瑣。
但就算這樣，也擋不住絡繹不絕的訪客。
而現在，他們居然直接拿到了座機電話！
豈不是意味著，他們可以直接跳過中間的全部步驟，直接和周清雅、跟老太太對話！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他們跟許秋有關……
……
誠惶誠恐地記下了座機電話後，鄧鐵等人登門拜訪的目的也達成了。
見老太太沒有留客的打算，他們也不再打擾，主動辭彆。
老太太點點頭，讓周清雅把人送到了小區門口。
等周清雅回來時，卻見平日裡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已經換上了一副嚴肅到極點的表情。
見狀，周清雅心裡已經有了預期。
她解鎖電腦，將之前記錄的“爭論點、解決方案”儘數刪去，隨後問道：“二姑婆，怎麼回信。”
周景芝沉默不語。
片刻後，她起身，來到書架前，抽出了一本厚重的教材。
這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出版的舊版醫學教材，裡麵還是全英文。
書頁已經泛黃。
上麵還有著密密麻麻的筆記，寫著蠅頭小楷，看得出來書主人的刻苦。
翻閱了數分鐘。
她最後一合書本，翻到了扉頁。
上麵寫著一個已成她禁忌的名字——孔求真。
求真，是她對兒子對殷切的希望。
隻可惜一切都破滅在那一刀之下。
周景芝攏上書籍，將其放回了書架上，隨後回到位置上，聲音如洪鐘，帶著不可置疑的氣勢，道：“實事求是，依法處置。”
……
此刻，天都一處私房菜的包廂內，廚房正當麵處理著各種名貴的食材。
在天都這片地界，五星級飯店、米其林三星，都隻是明麵上的“奢侈場所”。
真要論所謂的昂貴，非私房菜莫屬。
當然……是不是真的尊貴，以及是否配得上那堪比天價的價格，就隻能碰運氣了。
不過對於這一處位於一環四合院內，據說開了六十多年的無名私房菜來說，自然沒有人會提出質疑。
況且，來吃這一家私房菜的人，很多人並不在乎是否物有所值，吃的就是一個價格。
但凡少一個零，他們都不可能願意過來。
包廂內。
王鴻寶親自為麵前的徐開來斟酒，道：“徐律，這幾天能不能回臨醫，就全仰仗你了！”
徐開來卻是多看了王鴻寶一眼，納悶道：“我記得你的案子是肺源序列的衝突……你應該剛換過肺，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