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仨拖著裝滿獵物的草爬犁快要走出林子的時候，遇到人了。
雖說林子邊緣植被稀疏，有大片的空地，處處都能走人，可老厚的積雪封凍，地勢在再次下雪之前都算是固定的。
進山好走的路就那麼幾條，趙鳴哥仨遇到進山的人也正常。
可這時候日頭已經掛在西邊了，眼瞅著就該天黑，現在進山跟特麼故意找罪受一樣。
這年頭可沒什麼山中露營的調調，但凡能趕回家，誰也不願在老林子裡過夜。
“喲，這不是成誌家老大嗎？爺們進山不少劃拉好玩意啊！”
進山的人有三個，領頭的四十來歲，戴著狗皮帽子穿著大棉襖，胡子拉碴說話漏風，正是前世死於熊瞎子爪下的李豁子。
李豁子背了一杆有年頭的老套筒，眼神閃爍，不停在趙鳴哥仨的槍和裝滿獵物的爬犁之間來回偷瞄。
他身後跟著倆直眉楞眼的中年漢子，個頭都不算高，但敦實的很，一看就是常年乾活的勞力。
倆中年漢子眉目間有點憨，都直勾勾盯著爬犁上的獵物，貪婪和嫉妒絲毫不加掩飾。
這倆人和李豁子住一個村，二道溝的，是兄弟倆，一個叫劉武一個叫劉文，小時候發燒，赤腳醫生顯神威，一針慶大黴素攮進屁股裡，燒退了，人卻成了半傻子。
劉文劉武一人背了個大筐，筐裡裝滿了東西，顯然是被李豁子拉出來當馱馬使喚的。
趙鳴掃了一眼堵住路的李豁子三人，嗬嗬一笑從背上取下五六半拎在手裡，槍口朝下。
“李叔這是進山發財啊？”
“發個毛上的財！比不得你們年輕人腦子靈光，聽說前兩天你還打了頭蹲倉的熊瞎子？”
“山神爺開恩，劃拉口吃的。”
“開個毛上的恩，那是你們小哥仨有本事！不扯閒篇，爺們回頭閒了去二道溝找我，咱好好滋溜幾口！”
“嗯呐，對了，俺們出來時，後麵綴著狼呢，得有十來頭，李叔留點神。”
“那敢情好，咱爺們也打他娘幾頭過個肥年！爺們撂了啊，再扯閒篇日頭都下山了！”
“嗯呐。”
趙鳴臉上笑嗬嗬，領著木著臉的唐大虎和劉曉華拖著爬犁等在原地，目送李豁子仨人從身邊經過。
“鳴子，剛剛劉文劉武偷偷摸斧子來著。”
劉曉華早就鬆開了拽爬犁的藤條，背上的撅把子攥在手裡。
“瞅見了，彆搭理他們。”
趙鳴轉過身一直盯著李豁子仨人的背影，臉上依然帶著笑。
唐大虎滿臉不服氣，就站在爬犁邊上，哥仨進山背的大筐也在爬犁上堆著，裡麵也有斧子，他的莫辛納甘就在爬犁邊上放著。
劉文劉武頻頻扭頭往回看，李豁子倒是悶頭一直朝前走。
劉家倆半傻子兄弟有點沉不住氣，小跑兩步攆上李豁子，斷斷續續的交談順著風飄了過來。
“……真有蹲倉的熊瞎子？”
“豁子，姓趙那小犢子說有狼……”
“……這回可得給俺們多分點……”
“還不如要他們分點……不是說見麵分一半……”
這聲音不光趙鳴聽見了，唐大虎和劉曉華也聽見了。
“日特奶奶的，那倆傻子還想分咱的東西！”
唐大虎橫著眼，罵罵咧咧朝地上吐了口吐沫。
趙鳴倒是不怎麼在乎：“你都知道他倆是傻子了，在乎他倆乾啥？走，趕緊回家。”
山裡打獵，見者有份這說頭還真有。
可那通常是說出了力的人。
比如有人在山裡下了套子，鬆鼠、雪兔、山雞這些小玩意就不提了，單說鋼絲繩套子逮住的大牲口。
野豬、麅子這類的，你正巧遇見，動手把套中的獵物弄死，那你就有資格帶走一部分。
帶走一半甚至更多，都說的過去，但套子必須給人留下。
這種鋼絲繩做的大套，在這個物資短缺的年代可不便宜，套子都拿走，那就是偷了。
又或者，旁人圍獵的時候，你正好遇上了，幫了忙出了力，獵物自然有你的份。
類似李豁子這種半路上遇到的，關係親近的，你開口討要，頂天了給你割一條麅子腿就不賴了！
什麼見麵分一半，那都是以訛傳訛。
真這麼搞，誰也彆進山打獵了，都守在村口等著去球！
劉文劉武哥倆是半傻子，又不是傻透了腔子，他倆說這話，明顯就是看著趙鳴哥仨年輕，想要糊弄欺負人占便宜！
他倆傻，看不清形勢，李豁子可不傻。
趙鳴一見麵就先把五六半拎在手裡，上麵還帶著明晃晃的刺刀，招惹他乾啥啊？
李豁子仨人就一根老套筒，對麵三人三杆槍，說句不著調的話，老林子裡哪一年不走丟幾個？
都不用挖坑埋，把人弄死扔雪溝裡，最多一晚上，明天一早連腳指頭都不會給剩下一根！
至於說覥著臉開口討要，劃拉一根麅子腿狼腿啥的，李豁子還真不稀罕。
他李豁子雖然算不上什麼老炮手，可下套子、弄夾子也有好些年頭了。
這時代進山采點五味子、榛子、核桃、蘑菇啥的，都是自己家吃，最多曬乾了冬天多份嚼裹。
正經憑借套子夾子弄點鬆鼠、黃鼠狼皮子能換錢，運氣好還能碰見紫貂。
李豁子從年輕時就是吃這碗飯的，隻不過他不咋深入老林子，雖然小日子比旁人滋潤，但至今也隻混了杆老套筒。
李豁子天生兔唇，一直沒娶到媳婦，下雪前有人給他說了個寡婦，這人就上心了。
按照原本的軌跡，他會在開春前後去開倉熊瞎子，結果丟了小命。
可現在，著急弄錢的李豁子聽說了趙鳴小哥仨一杆撅把子就開了倉，毛都沒掉一根，頓時自信心爆棚！
沒道理自己這樣的老把式，不如那仨生瓜蛋子啊！
這不，連著喝了幾場老酒，一向獨行的李豁子就哄著劉文劉武兄弟倆跟他一塊進山。
至於說為啥非得眼瞅著日頭快要落山了才出門，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李豁子還有個外號，當麵沒人叫，背後總提起，叫：李咕咚。
啥好人能叫咕咚啊？
當然是見麵笑嘻嘻，你轉頭他給你一悶棍，可不咕咚一聲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