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得倉促,沒留神轉角撞見麵前一人。
抬頭看,是青山。
他正巧路過此地,將兩人的話儘聽進耳裡,如今見著采雁難免局促。
“我不是故意的。”青山解釋,“我隻是恰巧路過而已。”
麵前的姑娘仰頭看她,她像是剛受到了欺負,眼圈微紅,也像是自長風身上吸取到了無限大的勇氣。
忍不住的莽撞開口,問自己也求一個解。
“青山大人,你喜歡我嗎?”
許是她看過來的眼太過坦蕩,青山忍不住偏首避開。
他倒是也坦蕩,“采雁姑娘,我隻當你是我妹妹而已。”
他又出聲解釋,“那一日,不論是誰在火場裡,隻要是侯爺吩咐,我都會去救她。”
這便是變相推拒了采雁的心意。
被拒絕的姑娘又羞又惱,對著麵前的青山憤然出聲,“那一日,不管火場裡救我的是誰,我都會喜歡他。”
是和方才長風問詢時截然不同的回答。
她實在氣極,臨走前還狠狠踩了這不懂風情的榆木疙瘩一腳,才憤然離開。
林鶯娘隱約覺著,自家丫鬟有些不對。
瞧著和往常一樣,行為舉止卻都像帶著氣,尤其是給她打水淨麵時,重重擱下的銅盆,險些叫裡頭的水漾了出來。
“是誰惹我們小采雁生氣啊?”
她是貼心的主子,也來哄她。
采雁彆過臉,悶聲不語。
林鶯娘想了想,她是見慣風月情場的姑娘,自然一眼便明了,自家丫鬟這是為情所困呢!
隻是不知,這情是哪一個情。
林鶯娘直截了當地問,“是不是長風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為你出氣去。”
她是當真要為采雁出氣,這便要出去喚長風進來。
采雁忙製止,“不是他。”
隻是又忿忿接一句,“他是個混蛋。”
後來這一句,說的是長風。
不是長風,那便是另一位了。
林鶯娘心知肚明,卻還要問她,“那是青山了?”
采雁又搖頭,“也不是他。”
再忿忿接一句,“他也是個混蛋。”
她實在是叫這兩個混蛋氣暈了,一時也沒顧忌這是誰的地盤,便憤然脫口而出,“姑娘說得沒錯,這世上的男子都是混蛋。”
是在臨江城的姑娘毫無顧忌說的話,如今叫她學了來。隻是不巧,叫去而複返的郎君儘數聽了去。
長居上位者身上強勢壓抑的氣勢實在不容忽視,等采雁後知後覺發現時,已經晚了。
她瞧見謝昀麵色不豫的臉時便暗覺不好。
她是林鶯娘一手調教出來的貼身丫鬟,自然將她察言觀色的本事學得足足的,當即跪地求饒。
“侯爺,奴婢一時失言,說錯話,還請侯爺大人大量,饒了奴婢這一回。”
自家丫鬟犯了錯,林鶯娘自是護短得緊。
連忙上前來,假意嗬斥她,“你這丫頭,莽莽撞撞的,還不快退下去。”
采雁忙不迭退出去,手忙腳亂,手裡端著的銅盆都險些沒拿穩。
眼見采雁離開,林鶯娘才嬌聲來哄麵前的郎君,“侯爺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要去和底下人議事嗎?”
她殷勤討好人的法子足足的,又是婀娜著身子膩上來,又是纖纖素手來捏他的脖頸。
同時還將話頭移開,好叫他忘記方才的事。
謝昀豈會忘記。
這主仆倆原是一丘之貉。
那丫鬟敢說出那樣的話來,想來私下裡少不了她這個做主子的言傳身教,耳濡目染。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林鶯娘,“都說奴仆肖主,她那伶牙俐齒倒是當真頗學得你幾分精髓。”
這不是誇獎人的好話。
但林鶯娘現下心虛,便是知道也不能辯駁,隻得訕訕應下。
主仆倆受了牽連責怪,依著林鶯娘睚眥必報的性子,必定要在彆處找補回來。
於是江水寬闊,主仆倆去船頭甲板上散心吹風。
林鶯娘瞧見候在一旁的長風,特地招手喚他過來。
長風看了四周,四下無旁人,確定喊的是自己,他抬腳走過來。
他看得分明,自家主子待林鶯娘不似旁人,自己萬萬不能得罪她。是以她的吩咐他無有不從的。
卻不想行至采雁跟前時,她忽然伸腳來絆自己。
這事發突然,他本就因先前的事不敢看采雁,是以格外沒有防備。
好在他到底功夫深,不過踉蹌兩下便撐住身形,好歹到底是沒有狼狽倒下去。
林鶯娘將這些看在眼裡,抿著唇偷笑,“長風大人這是怎麼了,不是武功好得很麼?這樣平坦的路上也能險些叫自己摔了?”
林鶯娘是在明晃晃笑他。
采雁在他這裡受了欺負,她自然要為采雁出氣的,大氣顧忌著謝昀出不了,私下裡使使這樣的小絆子還是無傷大雅的。
正逢也有幾個親衛從甲板過,聽見了,看著長風的眼裡隱隱有笑意。
這便是損了他的顏麵。
采雁做了壞事,格外得意,仰著頭看他輕哼一句,“該!”
還有青山。
他巡視船艙的時候叫倚在窗前看月亮的姑娘瞧見,姑娘也是同樣,招手喚他過來。
青山本不欲去。
他是知曉林鶯娘表麵柔弱暗裡腹黑的內裡的,下意識便覺得她喚自己不會是好事。
他對林鶯娘向來是抱著遠之躲之,輕易不招惹的態度。
如今也是推搪,“姑娘有什麼事,直接在這兒便可說。”
他半點不靠近。
林鶯娘滿肚子陰謀詭計也沒處使。
好在裡頭的采雁適時“哎呦”一聲。
林鶯娘連忙佯裝著急過去,“采雁,采雁,你怎麼了?”
她語氣也焦急,叫窗外的青山不由提了心起來。
他自上次拒絕了采雁的心意,到底是對她有些許愧疚在的,如今聽她出了事自然不能就此離開。
他上前幾步,想從窗中窺探她到底是出了何事,可否要緊。
青山心裡實在著急,一時將對林鶯娘的忌憚全然拋在腦後。
還是將將行到窗前,迎麵便是澆頭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來。
林鶯娘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笑著致歉,“哎呦,對不住,青山大人,丫鬟做事毛手毛腳的,潑水也不瞧著人,誤潑到了大人。青山大人,可沒事吧?”
她嘴裡說著不好意思,眼裡全是幸災樂禍。
潑水的采雁也道歉,同她主子一樣,幸災樂禍的語氣,“不好意思,青山大人,一時沒瞧見您在這兒。”
她豈止是沒瞧見,那滿滿一銅盆水分明是對著青山潑過來的,不偏不倚,將他渾身俱都澆了個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