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現下乃是人人自危。
新帝登基時日尚淺,朝中時局隱隱有動蕩不安之患。昔四皇子,五皇子,十二皇子的人皆是蠢蠢欲動。
沒有人服氣新帝的天子之位,哪怕他是得了先帝口諭登基。
這些人中,為首的是十二王爺。
當初那所謂陷害四皇子的民謠亦有他的一份。
此前五皇子走投無路之時也來尋求過他的幫助,“那民謠流傳出去也有十二弟你的手筆,如今我被流言所擾,被父皇所忌,正是生死存亡之時。十二弟,難道你要作壁上觀嗎?”
他又來抓著十二皇子的手求他,“父皇的眾皇子中,我們關係是最親近的,十二弟你可不能不管我!你要想法子救五哥啊!”
五皇子的確與十二皇子關係最親近。
但那是先前。
先前四皇子在朝堂獨大,想要扳倒他,十二皇子自然得與五皇子沆瀣一氣,同仇敵愾。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四皇子被貶,五皇子為聖上所忌,那最有可能登基為帝的是哪位皇子?
自然是他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將手從五皇子手裡抽出來,“五哥,非是我不幫你,實在是我自己人微言輕,實在幫不上五哥。再說,我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五哥當真是難為我了。”
五皇子已然是不中用了。
他若是在此時來幫五皇子,隻能是惹得自己也沾得一身腥。
他怎麼可能會做如此損己利人的好事。
隻是到底沒有撕破臉,他也假裝好心來寬慰五皇子,“五哥說不定是杞人憂天了,坊間流言畢竟隻是流言,子虛烏有的事,父皇未必會將此話放在心上,五哥實在是多慮了。”
五皇子怎麼可能是多慮。
要知先前最有儲君之選的四皇子就是被這坊間流傳出的民謠所害,如今他五皇子未必不會重蹈四皇子覆轍。
隻是他現今聽十二皇子這一番話便知他心裡的謀劃,也知他是打定主意不會幫自己了。
想到此,五皇子隻覺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他身形微晃,往後踉蹌了兩步,指著十二皇子道:“你想作壁上觀,坐收漁翁之利?”
他語氣是篤定的,十二皇子也罕見地沒有辯駁。
這便是默認。
五皇子扯著嘴角冷笑一聲,“你真是癡心妄想,竟想借你五哥的勢成就你登上天子之位的雲梯?你想將我踩在腳下,不可翻身?你以為沒了四哥,沒了我,那天子之位就隻是你的了?”
他越說越篤定,也越說越癲狂,到最後更是長笑出聲,“果然啊!果然是我的好十二弟。”
當初兩人攜手結盟時,十二皇子沒少給他出謀劃策,獻殷勤,一口一個“五哥”喊得親密。
他也允諾,若是往後自己登臨大寶,身邊必定有他十二皇子的一席之地,與他共掌山河。
卻沒想到,他想要的從來不止是那一席之地。
五皇子終於明白。
他如今是被逼得沒法子了,父皇忌憚,身邊兄弟虎視眈眈,他隻有逼宮以求出路。
五皇子敗了。
他死在了逼宮的那一夜。
十二皇子想,這天下如今該是他的了吧?
十二皇子的期盼落了空。
沒了四皇子,五皇子,還有六皇子。
逼宮那一夜他正守在聖上身邊,聖上病重,一夜連發兩道口諭,在臨死前將皇位傳給了六皇子。
“這不可能!”
十二皇子不可置信,“父皇怎麼可能會將皇位傳給他?”
沒有人會將一個宮人所生的皇子放在心上,就算他在天子跟前侍奉,十二皇子也從未將他放在眼裡。
他以為自己繼承皇位已成事實,如今都陡然叫人截下,他自是不肯。
“你說父皇將皇位傳給你便傳給你了?”
十二皇子神情同先前的五皇子一樣癲狂,“我不信!父皇絕不可能將皇位傳給你!”
“十二殿下。”
謝昀從殿外走進來。
宮閣殿外晦暗無光,滿朝文武都在他身後。
他朝著爭執的兩位皇子深深拜下,而後立於殿前丹陛之上,朗聲道:
“先帝遺旨:
朕承天命,禦極數十載,夙夜憂勤,惟恐付托不效。今大限將至,特頒遺詔,以定國本。
六皇子承澤,天資聰穎,仁孝性成。其性寬厚而不失果決,懷柔天下而尤重法度。此乃江山社稷之器,帝王之資。
著傳位於六皇子,繼朕登基,即皇帝位。諸皇子當共輔新君,文武百官須同心效命。若有不臣之心,天下共誅之!”
話音落,十二皇子如遭雷亟,跌坐於地。
朝中誰人不知,內閣謝大人向來中立,不參與諸位皇子黨爭,如今他說的話自是可信。又兼他先前曾因定遠侯府冠禮一事與六皇子有怨,任是誰也不會想到他能偏幫六皇子。
是以這道聖諭一出,滿朝文武都跟著謝昀,對著六皇子齊身跪下,山呼萬歲聲震徹殿宇。
“陛下承天受命,萬世永昌。”
“請新帝登基,正位乾坤。”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局已定。
新帝登基,十二皇子受封齊王,賜七旒冠冕、紫金玉帶,另賜青鸞寶劍一柄,北海明珠十斛,更將富庶的琅琊三郡劃為封地。
齊王恩寵之盛,一時無兩。
這是聖恩。
一場坊間民謠引發的宮變,先帝所生皇子已是寥寥無幾,如今剩餘的諸位皇子裡唯齊王權勢最盛。
新帝雖是忌憚,卻也不得不顧忌兄弟之情,手足之義,對他向來多加倚重。
這便助長了齊王不甘的野心。
既然名正言順的皇位得不到,他如今大權在握,未必不可以效仿先帝,行那篡權奪位一事。
眼下新帝剛剛登基,朝政不穩,正是他行事的大好時機。
正巧,昔四皇子,五皇子那些舊部如今在朝上屢受排擠,如今也俱都投到齊王麾下。
齊王來者不拒。
他想,這是天都幫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