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天忽然就變了。
沒了四皇子冒頭爭先,五皇子和十二皇子便在這場爭儲之爭中顯露了出來。
朝臣們紛紛轉向,改投向五皇子與十二皇子麾下。
從頭至尾,都沒人瞧一瞧自始至終侍疾在聖上身邊的六皇子殿下,哪怕四皇子跌下高台是因著他生母的緣故。
倒是也有人會落心。
趁著聖上病中召見群臣,餘光看一眼躬身侍奉在天子身邊的六皇子,他自始至終垂著眉眼,隻在聖上喚他時偶爾附和兩句,沒有什麼建議,也並不起眼。
這樣出身平凡又卑微毫無建樹的皇子,若不是聖上重病,是連麵見天子一麵的機會也沒有的。
誰會在他身上放心思。
何況這宮裡宮外多的是趨炎附勢,逢高踩低的人,自然眼裡都隻瞧得見五皇子,十二皇子。
六皇子在這宮裡,實在是無足輕重的緊。
滿宮裡,隻有成安公主待他十分熱絡,但凡宮道見著他,必定是恭恭敬敬行禮。
“成安見過六殿下。”
“成安公主不必多禮。”六皇子還不習慣有人這般待他,抬手虛扶林鶯娘起身,“這是宮裡,你我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
林鶯娘點頭應下,下回依舊如此。
平陽公主倒是沒她那麼多規矩,見著六皇子不過微笑點頭示意,“六皇兄好。”
六皇子不過靦腆一笑,頷首應下,“平陽。”
兩人雖是兄妹,倒也沒那麼熱絡,宮道上遇見也不過點頭示意一番,便各行各路。
六皇子每日雷打不動去奉天殿侍疾,這是滿宮人眼裡都瞧見的。
平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問一旁剛行禮起身的林鶯娘,“你怕六皇兄嗎?怎麼回回見著他都這麼多的規矩。”
她知道,林鶯娘不是這麼規矩多的性子。
林鶯娘笑著搖搖頭,“不怕。六皇子待人寬厚,平易近人,成安怎麼會怕。”
她隻是巴結未來天子罷了。
平陽公主不疑有他,“也是,我這個六皇兄啊,彆的沒什麼,隻一點,脾氣格外好,半點沒有架子。”
兩人也會在宮道上偶爾瞧見謝昀。
聖上病重,內閣重臣往來宮闈頻繁,他總是步履匆匆,見著兩位殿下才停下腳步,隔著老遠抬手行禮。
“見過兩位殿下。”
他聲音清朗如月,舉止也蕭蕭然風流輕舉。
叫平陽公主霎時羞紅了臉,“謝大人這是要往何處去?”
謝昀聲音清朗回話,“回殿下,聖上招臣去奉天殿議事。”
“那謝大人快去,彆誤了大人的事。”
謝昀頷首,轉身離開,由始至終,也沒留一個眼風給林鶯娘,忽視得徹底。
在外人眼裡瞧著,兩人實在是不親近,就連謝昀偶爾去成安殿送禮,也是被他的繼母謝夫人所逼,實屬無奈而已。
平陽公主對她這個未來夫婿自是滿意得不行,隻是和林鶯娘說起他時,不免會想起定遠侯府,忍不住皺眉。
“你知道嗎?定遠侯府的那個謝三郎想悔婚,如今鬨得金陵城滿城風雨呢!”
原是自四皇子倒台後,他生母賢貴妃也被牽連,這倒是活絡了一些不安分人的心。
謝子慎本來就不想娶方尋雁。
隻是當時形勢所逼,又兼賢貴妃娘娘下了金口,無奈才應下了此事。
如今四皇子一黨失勢,賢貴妃也受牽連犯了聖怒。
謝子慎便起了心,想要將這一場自己不願的親事推拒了去。
這事說給謝夫人聽,她竟也同意。
她實是叫方尋雁折磨夠了。
自謝方兩家商議婚事起,方尋雁便一直想著法子折騰,一會兒嫌婚期緊了,一會兒嫌定遠侯府送來的聘禮單子不夠詳儘。
又點名成親時的喜服得用年前江南進貢的蜀錦來繡,鳳冠上嵌的珍珠也得是南海的東珠。
謝夫人氣得不行,“婚期緊是她父母定下的,說是儘早辦了,擔心撞上國喪就不好了。聘禮單子也是她父母親眼瞧過的,這滿金陵也找不出幾個能越過咱們定遠侯府去。那蜀錦她倒是有臉要,年年江南進貢來的蜀錦就那麼多,宮裡的娘娘尚且用不過來,她一個丫頭片子,難道還想越過娘娘去?更彆提東珠,南海的東珠何其珍貴,就算我敢給,她方尋雁擔得起嗎?”
她實在是氣急了,一口氣說這許多,險些沒喘上來氣。
李嬤嬤連忙扶她去圈椅裡坐下,給她拍背順氣,“夫人小心些,當心氣壞了身子。”
謝夫人仍氣不過,邊喘氣邊道:“這還沒嫁過門來,就給我這一連串的下馬威,當真嫁過來了還得了,豈非生生要奪我命去。”
這廂謝夫人氣得咬牙切齒,那廂方尋雁倒是氣定神閒,還有心思喝茶繡花,頗有情趣。
隻方母擔憂來勸她,“你怎麼好向定遠侯府提那麼多要求?要是叫旁人知曉,還當咱們方府缺錢賣姑娘,這於你聲名也有礙啊!”
方尋雁才不管這些。
她現在早已是聲名狼藉,也不差多添這一樁,隻要能叫衛青黛不暢快,自己便就暢快了。
“母親就彆管了,這定遠侯府娶親是大事,這點要求都做不到的話,分明是故意欺辱女兒。母親,你也不想女兒平白被人欺辱了去吧?”
“可……”
方母被她這一頓強詞奪理險些弄得暈頭轉向,好半天才道:“你那什麼江南蜀錦,南海珍珠也委實太難為人了些。”
“尋常人家自然是沒有這些的。”方尋雁癟癟嘴道:“可她定遠侯府年前才得了聖上恩賜,這些東西可是齊全得緊呢!”
是去歲江州賑災回來,聖上下旨所賞。
方母覺著奇怪,“你怎麼知道聖上賞賜了哪些東西?”
方尋雁眼睛轉了一轉,嘴硬道:“這母親就彆管了,總歸要我嫁去定遠侯府,我提的條件,定遠侯府必得儘數應允了才行。”
謝夫人隻能應允。
她將先前定遠侯府得的賞賜咬牙掏出來。
李嬤嬤邊收拾便覺得奇怪,“這方家小姐怎麼倒像是對著這些賞賜提的條件?”
“是嗎?”
謝夫人將聘禮拿過來仔細瞧了瞧,她終於明白過來,牙縫裡硬生生擠出一個人名。
“林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