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星，督查隊總部。
夏娃端坐在辦公桌後，緩緩合上了自己手中的材料。
她的對麵，高明瑞的虛擬影像同樣端坐在辦公桌後。隻是他蒼老的容顏，跟夏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長出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這才重新戴上了眼鏡。
“這次三城重工給予的名單，應該可以達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再加上張棟梁的質證，隻要殺上一批人，他們伸向軍部的手，就可以再次緩一緩。至少可以為我們爭取半年的時間。”
夏娃看了眼蒼老的高明瑞，挑了挑眉：“給你的藥劑，沒有喝嗎？那可是我特意找蘇離要的。”
他的臉上，老年斑越發明顯。
“喝了，喝了一支，剩下的，留給彆人了！”
高明瑞攤了攤手：“我都糟老頭子了，喝了頂多再扛上幾年。但是，沒有什麼必要了，不是嗎？”
夏娃頓了頓，張口說道：“不，這個藥劑，隻要你堅持喝下去，就一定可以突破超S級！”
“可我沒必要突破超S級！隻要我一天不是超S級，我就可以坐在這個位置上一天！隻有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哪怕是眼神不濟了，我也能留意到很多對我們而言，至關重要的消息！”
“可相比這樣的消息，我更希望你能活下來！”
高明瑞笑了，他滿是褶子的臉，笑得極為開懷：“我不再是你一塊兒糖就能忽悠的小孩子了！你應該明白，一個議長，遠比一個超S級機師重要的多。隻要我還坐在這個位置上，哪怕野心家再多，他們也翻不出太大的浪花！”
夏娃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的機娘自顧自在身後整理著文件，隻是透過終端，可以清晰看到她臉頰上的淚水。
“雯靜怎麼辦？她跟了你六十年......”
“人類，不確定還有沒有六十年！我不在乎企業聯合會那幫人的死活，也不在乎他們狗腿子們的死活。我隻在乎我心中的國！我要她的旗幟永遠飄揚！我要死死站穩這個位置，直到死去！在此之前，我要她的孩子們，心中時刻都銘記著，什麼是我們的魂！”
夏娃望著高明瑞的虛擬成像。他的眼中，好似再次綻放了昔日的光華。
上一次見到他如此模樣，還是在他就任議員的時候。
他心中的那團火，始終炙熱，溫暖著所有人，也照亮了在他庇護下，所有人的前路。
她理解不了人類意義上的傳承。但她知道，他一輩子都在為之努力。
為了他理想中的國，也為了他幾十億的國民。
“索性都殺了！按照你們人類的話來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群白皮猴子，除了享受既得利益和鑽營，為整個大勢提供不了什麼像樣的幫助。”
夏娃緊緊蹙著眉頭，她屬實受夠了總有人攪風攪雨，明明前線戰事一再吃緊，可後方卻總有人拖著後腿，死活不撒手。
高明瑞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可他們還有攪局的能力，不是嗎？我舍棄不了那麼多的普通民眾，就像你舍棄不了前線的機娘。”
“走吧！跟我走！借著這一次的由頭，我們可以退出北部的防禦部署，將所有兵力送往南邊！蘇離已經在肅清綠源星。我們可以以冷萃星為起點，重新開始！”
夏娃一拍桌子站直了自己的身體：“隻要我們的戰略重心前移，他們的所有部署，都會化為一紙空談，你的人民，你的國，我們都可以兼顧。你明明知道，聯邦早已經名存實亡，聯盟，也是因你而存在......”
高明瑞目光深邃，蒼老的麵容上，露出了淺笑，打斷了夏娃的話語：“所以我必須留下！因為我們的血脈，就在這片土地上流淌！你永遠也不能理解，我腳下踩著的這片大地，是我們的根，更是我們的魂！”
夏娃頓住了自己的身子，她望向高明瑞，眼中充斥了不解。
高明瑞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我不能走，更不能替我的國民做出選擇。這裡是我的家，也是他們的家！就像離家的孩子，走了再遠也總會想著回來。這是我們刻在骨子裡的基因，而對家的向往，更是如此。即便是它已經岌岌可危。”
“你去吧！我會讓人發布通告，動員普通民眾南遷......很難想象啊，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竟然輕而易舉，就做到了我那麼多年都沒有做到的事情。該說是後生可畏，還是天選之人？隻是，我跟他，終究還是欠缺了些了解。匆匆一麵，還是在議會之上，恐怕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我們堅持了，等待了，也終於等到了！”
“不，這很重要！甚至遠比你想象的重要。這裡是家，是我堅守了幾十年，先輩們堅守了幾千年的家。隻要這個地方始終存在，你們不管走出了多遠，都仍舊有根！”
“即便這個代價，是你的生命？你死了之後呢？這個你所堅守的地方，還能算是家嗎？”
夏娃望著麵前的男人，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你有沒有替雯靜想過？她這些年的堅守，又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我們明明有機會可以重新開始，難道你不希望你心目中的龍旗，插遍宇宙了嗎？”
“夏總督，我老了！”
高明瑞用了極大的勇氣，說出了這三個字。即便是不願意，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再也沒有了年輕時的雄心壯誌。現在的他低下頭，麵對的永遠都是數不清的算計，還有乾枯到布滿了老年斑的雙手。而抬起頭呢？目之所及，儘是魑魅魍魎。
他終究是老了！如果他還年輕，哪裡會有他們叫囂的餘地？
一句話出口，全身的氣力，瞬間便消散了。
他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身上升騰的，隻有垂垂老矣的暮氣。
這一刻，夏娃發現，他的身上，再也沒了一絲的朝氣。
她忽然明白過來，他並不是老了，而是累了！這漫長的堅守，讓這個男人，終於到了極限。
聯盟，不是他自己的聯盟，可偏偏他就這麼形單影隻，一個人扛了幾十年。
“不說這些事情，趁著我還有些精力，咱們再演上一次決裂的戲碼吧！將咱們的人帶走！把咱們的所有種子，都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