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的廣場上,巨大的坑洞裡填滿了蟲族的屍體。
金色的種子剛一落下,便快速伸出了根係,紮根在了蟲屍上,細嫩的幼苗帶著淡淡的黃色,迎風招展。不過是片刻的工夫,便已經長成了一棵小樹。
君守用厚重的盾牌,快速將周邊的土壤回填,在小樹的根部,堆起了一個個大大的土包。
相比巨大的樹坑,小樹的體量小的可憐。但即便如此,蘇離也能夠清楚感知到,它的身上,正有一道道能量波動,開始緩慢的逸散。
夏娃眯著眼睛,她本以為機械樹種的成長會更加驚天動地,可沒想到,它隻是長到了碗口粗,就停下了生長的腳步。
圓圓的樹冠,像是一個巨大的圓球,黃色的樹葉搖擺著,發出唰唰的聲響。
這樣的一棵小樹,看著除了葉子跟普通樹苗有所不同外,其他地方並沒有什麼差異。可就是這樣一棵不起眼的小樹,竟然就可以抑製蟲族基因突變。
涼風徐徐吹過,帶來了一片嘈雜的聲響。
隱約可以聽到,是一陣哭爹喊娘的聲音,夾雜著一聲聲的咒罵。
夏娃側耳傾聽了一陣,轉頭看向了身側的蘇離。他好似全然沒有聽到一般,伸手撫摸著小樹的軀乾,心滿意足點了點頭。
蘇離的名字,恨不能從醫院每一張病床上傳出。
身上的酸痛還算可以接受。隻要躺進醫療艙中,他們可以保證自己能夠擁有一個極度香甜的睡眠。但是現在,他們卻還要一遍又一遍複習著白天所學習的理論課知識。
這種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讓一個個鐵血的士兵,沒一個不是雙眼血紅。
機甲學院,終於建成了一座教學樓,可以開始針對性授課。
這對於一眾預備機師們來說,本來是個好消息。
可蘇離硬生生把它變成了壞的。
他略微展示了自己的學識,打造了五具電動的四不像玩具。每一個,都需要一百人通力協作,踩動傳動裝置發電,才能開始向前挪動。
於是,繼喂蟲子之後,新一輪的噩夢開始了。
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成為軍團長,真的可以很任性,大批珍貴的材料,被用來做成了折磨他們的機器,他們還犯賤著,一次又一次爬上機器,為了讓自己不掉下來,還用繩子把自己綁在上麵。
蘇離說得沒有錯。尿血隻是一個開始!
他口中所說的那些,正在一個接著一個到來。
不少士兵的腿已經腫脹到海碗粗細,哪怕是已經不能參與訓練,也被要求全程陪同。唯一的區彆,隻是他們不需要負重!
醫療機娘給予了最中肯的醫療建議。
骨膜炎?沒關係,跑開就不疼了!液體會被身體緩慢吸收的!
這最不像人話的人話,僅次於“腿斷了?沒事兒,塞醫療艙裡,半小時就接上了!”
倒吸冷氣聲,呼痛聲,謾罵聲。
這些聲音,總能響徹在醫院裡,訓練場上,往返基地和學院的路上。
太狠了!
蘇離的訓練,即便是這些久經沙場的戰士,也大呼遭不住。
醫療機娘們剛開始處理傷口時,還會下意識蹙一蹙眉頭。可是隻不過三天下來,她們已經徹底放棄了。每天到點兒就下班,這群夯貨們,自己會找空閒的醫療艙,把自己塞進去。
“我堅持不住了!”
病床上,一個年輕的士兵哭喪著臉。他從沒想過,自己熬過了地獄般的戰場,卻熬不過蘇離日益加碼的常規訓練。
這種高強度的訓練,真的能稱之為常規訓練?
所有人都對此表示懷疑。
“你不想上牆了?”
班長的話語,讓年輕士兵愣了愣。
“是機娘不香了,還是你爹提不動刀了?加入曙光軍團之前,你能想象到,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殊榮嗎?”
他不大的聲音在病房中回蕩,壓過了不少人喃喃背誦書本的聲音。
“你爺爺要是知道你退出,他估計能從軍功章裡爬出來掐死你!你踏馬拿軍團長軍功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退出?你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衝鋒陷陣的時候,為什麼沒想過退出?”
“堅持不住了?你踏馬就是死!你也要死在訓練場上!”
班長吐了一口帶著血沫的唾沫,赤紅著雙眼。
“你可以罵軍團長是狗草的。因為軍團長說了,你可以罵!但是你要是張嘴罵了,還踏馬叫喚著退出,你就不是個人生人養的!”
他目光掃過整個病房,大多數人都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他知道,打退堂鼓的不止一個,人終歸不是鐵打的,人心更是各異!他們當兵的,有多少是因為大道理,或是崇高的理想選擇參軍?
都踏馬放屁!
“我不知道你們當兵前,是追狗的還是攆雞的。是混黑的,還是夾灰的。我就想問問,你們有沒有過像現在這樣,挺直過胸膛的時候。”
“人活一口氣,你們站在這裡,不是放屁來了!各大軍團的精英機師,會在最遲一星期之後趕到!七百人!足足七百人!”
“軍團長要多少人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哪怕是頭破血流,去了半條命,老子也要爭一爭!我在戰場上活了五年,第一次看到一個像樣的機會!我不想跟我的班長一樣,死在逼仄的裝甲裡!我也想坐坐機娘的駕駛艙,跟著機娘一起馳騁在戰場上!”
“或許我沒有光榮的退役的那一天,但是能夠被刻在牆上,我踏馬也知足!你們退出吧!以後在牆上見到老子名字的時候,記得滾遠點!老子受不住你們禮!”
他扔下了手中的機甲操作手冊,哆嗦著扶著牆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著病房中空出來的醫療艙走去。
他的身後,一眾人的目光明滅不定。
病房中,罵聲忽然就大了起來。
“狗草的軍團長!馬德,有種練死老子!”
一道道身影哆嗦著站起,有些則根本站不起來。他們相互攙扶著走向了一個個空置的醫療艙,動作艱難躺了進去。
他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因為早上六點,他們照例還要在隘口前完成列隊集合。
訓練開展了三天,迄今為止,沒有一個人退出。
他們骨頭硬,好麵子,當不了那第一個丟人的。所以沒辦法,不是他們不想退出,實在是拉不下臉!
廣場上,夏娃看著輕撫樹乾的蘇離,勾了勾嘴角兒。
她越來越不懂蘇離,因為每次見到他,似乎總能發現他不同的一麵。
能夠被一堆士兵指名道姓罵著,還麵不改色的,隻怕是整個聯盟,也不多見。
這群士兵訓練有多苦,她在這裡的這麼多天,已是親眼所見。
她默默轉過了身子,看向燈火通明的醫院,對這支部隊的戰力,再也沒了絲毫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