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睜開眼,懵了片刻。
她幾乎靠著蕭懷灃的。
天光尚未大亮,帳內更昏暗,駱寧隻瞧見他睡得很沉。
“是趕路累了吧?”
“昨夜什麼時辰回來的?”
她不著痕跡往旁邊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輕輕舒口氣。
駱寧假寐。
他睡在外側。他不起,駱寧就不好貿貿然起床。上次的尷尬還曆曆在目。萬一再摔他身上,解釋不清了。
她想著昨日看到的賬目。
封地的收成與稅都很可觀。駱寧還發現,封地每年都會賣出大量的牧草。既然有牧草,那麼應該也養了不少好馬。
另有運輸……
雍王的封地很大,距離皇城不到兩天的路程,是所有親王封地中占地最大、最肥沃的。
直到有人在門口,聲音微微提高:“王爺、王妃,可醒了嗎?”
頓了頓,又道,“辰時正了。”
駱寧:“……”
遲了一個時辰。
蕭懷灃睜開眼。他微微半坐起身,撩起幔帳,光就衝了進來,駱寧眼睛有些不適,她又閉上了。
“阿寧?”他叫她。
睡了一夜,嗓音暗啞幾分,莫名低沉動聽。
駱寧也坐起來。
她沒回答他,而是對外麵說,“醒了,進來服侍吧。”
房門被推開。
尹嬤嬤帶著秋蘭、秋華和桃葉,過來服侍他們倆更衣、洗漱。
何嬤嬤進來,低聲對正在梳頭的駱寧說,“側妃們來了。可要叫她們先回去?”
“不必,叫她們等著。”駱寧說。
梳洗完畢,駱寧先到了明堂。王珺與崔正瀾都在,兩個人沒多餘表情。一個微笑、一個漠然。
“王爺昨日回程,帶了不少禮物,還想著分給你們。既然來了,你們自己帶回去吧。”駱寧笑道。
蕭懷灃很快也從裡臥出來。
他今日不出門,玉冠束發,穿一件天青色長袍。他麵無表情、眸噙寒霜,板正又嚴肅掃一眼崔正瀾與王珺。
他襯托得駱寧和藹可親。
“王爺。”
崔正瀾與王珺都站起身,向他行禮。兩人都沒抬眸,安安靜靜半蹲著,等他吩咐。
蕭懷灃聲音似凝了一層霜:“起來吧。”
他沒坐下,看向駱寧,“完事了?”
“快了。”
“過來用早膳。”他道,轉身往花廳去了。
崔正瀾和王珺都沒做聲;駱寧也一如往常,溫柔恬靜,眼神沒有半分波瀾。
“秋蘭,把兩位側妃的禮物拿出來,交給她們的人帶回去。時辰不早,你們先回。”駱寧道。
兩位側妃應是,行禮告退。
兩個人得到了幾樣禮物:江南的胭脂、硯台、團扇以及兩樣沒見過的木雕玩偶。
王珺沒說話,崔正瀾也一言不發。
反而是王珺的陪嫁丫鬟,低聲說:“這是給您下馬威。王爺一回來,就特意起晚。”
王珺淡淡瞥一眼那丫鬟:“下次再讓我聽到這種不敬王妃的話,你就不必再我跟前伺候。”
丫鬟嚇一跳,忙賠罪。
王珺回去了。
駱寧賞她的禮物,她拿回裡臥。半上午,丫鬟收拾東西,發現被絞碎的團扇,沒敢說話,默默拿出去扔了。
駱寧與蕭懷灃用了早膳,坐在臨窗大坑上喝茶,閒聊瑣事。
“……王爺帶回來的那些夏布,我都很喜歡。摸上去就格外輕柔涼爽,夏天穿很舒服。”駱寧說。
“回頭多做幾套夏季衣裳。”蕭懷灃道。
語氣慢,喝茶也是優雅徐緩的。
駱寧從他麵無表情的臉上,愣是看出他有點高興。
“這趟南下,有什麼喜事嗎?”駱寧問。
蕭懷灃:“回頭你就知道。”
駱寧把府裡這十日的事,挑挑揀揀告訴了他。
順便說了自己每日很忙、沒空聽曲,顧不上消遣等。
免得王爺以為她既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
他們倆說著話,二門上的丫鬟來通稟,說辰王與崔正卿到了。
蕭懷灃:“請他們到正院來。”
駱寧:“……”
不去臨華院嗎?
蕭懷灃沒有在明堂款待辰王與崔正卿,而是去了偏廳。
他也叫駱寧列席。
“懷灃,事情大成!”崔正卿笑道,看一眼駱寧。
蕭懷灃沒什麼表示,直接說了出來:“大理寺拿了姑母嗎?”
駱寧露出一點驚訝。
“已經下了天牢,等聖裁。不過,裴氏在保她,陛下龍體未愈,恐怕經不起長久較量。”崔正卿說。
辰王笑了笑,端起茶喝一口:“懷灃,一斧子砍不到合抱大樹,這次彆著急下狠手。”
蕭懷灃:“那就讓‘大長公主’除名、削邑。”
駱寧:“……怎麼回事?”
辰王與崔正卿都看向蕭懷灃。
蕭懷灃隻是略微點頭,示意崔正卿解釋,崔正卿迫不及待,一股腦兒告訴駱寧。
雍王這次南下,發現了嘉鴻大長公主在暗中開鑿水渠,要在源江與大運河之間,開辟一條分流,從而搶奪運輸、謀取暴利。
駱寧聞言,愕然半晌:“大長公主她,這是想謀反?”
她好大膽子、好大野心!
前世,雍王也收拾了裴家。
駱寧還以為,嘉鴻大長公主是受了裴氏牽連;如今看來,是反過來的,裴氏的傾覆是因為大長公主私欲膨脹。
“此事,我們去年就知曉了,表嫂。”崔正卿笑道,“隻等機會成熟。你同懷灃一起南下去看熱鬨了嗎?”
駱寧搖搖頭:“沒有。”
蕭懷灃語氣冷淡,表情卻不惱火。他神色平和:“本王邀請你了。”
駱寧:“……”
怪不得他兩次提出,叫她一起南下。
駱寧隻是想,江南春光有什麼可看的,拒絕了他。萬萬沒想到,他本意是叫她去看嘉鴻大長公主的罪證。
是替駱寧出口氣嗎?
萬佛寺一事,駱寧受了傷,手背還留下小小傷疤。
當時稍有不慎,駱寧就死在了那場爆炸裡。
心有餘悸。
“……王爺做了件有利於朝廷的好事。”駱寧說。
蕭懷灃細看她神色。
而後,沒什麼表情,但心情似乎還不錯。
駱寧知曉,他滿意她沒有拖後腿,沒有多餘泛濫的同情心。
“就看大理寺與皇兄如何斷此案了。”辰王說,“我始終覺得不容樂觀。皇兄這一年,時常出餿主意,想法莫名其妙。”
崔正卿:“彆太悲觀,太後還在呢。”
“母後在有些事情上,束手束腳。”辰王說。
有些事情,其實是特指跟雍王相關的事。
“雍王”二字,就是皇帝逆鱗,哪怕是太後都輕易碰不得;這次證據,又是雍王找到的,皇帝心中作何感想,難說,太後肯定又會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