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侯在客棧住了一夜,翌日半下午才醒。
“大小姐晚上就早早回府了;太晚了,您又喝多了,二少爺陪著您歇在外頭。
書院隻休沐一日,他早起回去了。他叫侯爺放心,他會好好念書。”鎮南侯的小廝恭敬站在他麵前,如此說。
鎮南侯睡得太久,腦殼疼、脖子也疼,又是宿醉,頭也懵。
“先回府。”他道。
回想昨晚,還是挺愉快的:奢華畫舫、名伎彈琴,又有美婢奉酒,實在逍遙。
他乘坐馬車,晃晃悠悠回了府,胃裡還是有點難受。
喝了碗米粥,催著把昨晚的酒吐了,駱崇鄴才清醒幾分。
他去了趟西正院,給老夫人請安。
不成想,他的夫人白氏也在。
駱崇鄴現在一瞧見白氏就煩,腦殼更疼了。
“我來陪娘念念經、撿佛豆。”白氏如此說。
她溫順而乖覺,像初嫁他時候的模樣。隻是太瘦了,又浮腫,看上去格外憔悴不堪。
駱崇鄴已經生不出半分同情與憐憫。
要是沒有邱士東的事,駱崇鄴對她不會如此失望。
如今,駱崇鄴隻等駱寧順利出閣,再騰出手收拾她。
“回去吧,娘這裡有人服侍。”駱崇鄴冷冷道。
白氏不走:“娘說了,用了晚膳後帶著我誦經,一起替駱家祈福。”
駱崇鄴蹙眉。
他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叫她留下吧。這是她的誠心,要不然又要哭一回,怪鬨騰的。”
駱崇鄴不再說什麼。
尚未開飯,駱寧來了。
白氏一瞧見她,莫名緊張,又帶著無法遏製的憎恨。
“爹爹、娘,二嬸說有件事,不知該不該告訴您二位。”駱寧道。
駱崇鄴頭疼得緊,隻想趕緊吃了飯去補覺:“明日再說。”
白氏:“我不管這些,叫你二嬸自己做主吧。如今她持家。”
駱寧應是。
他們這廂說著話,溫氏居然帶了駱立欽來。
身後跟著她的心腹婆子,拎著一個食盒。
“我燉了極好的羊湯。燉了四個時辰,實在很好,想送給祖母嘗嘗。”溫氏說。
老夫人頷首:“你有心了。”
又對自己的管事盛媽媽說,“去大廚房吩咐一聲,今晚侯爺、大夫人、大少奶奶和大小姐的飯,都擺在西正院。”
盛媽媽應是。
駱寧坐在老夫人身邊。
鎮南侯看著駱立欽,莫名想起了駱寅,一時有點不悅。
不過,駱立欽像溫氏,生得比較可愛討喜。
“還是等阿寧出嫁。在雍王妃大婚之前,天塌下來老子也得頂著。”鎮南侯想。
老夫人則看向溫氏。
她叫丫鬟拿糖給駱立欽吃,又帶著駱立欽去旁邊玩小布老虎。
老夫人去更衣,駱寧跟過去伺候。
“你大嫂怎麼殷勤了起來?她之前躲在自己的院子裡。”老夫人說。
駱寧:“我打聽過,小梅姨娘去了趟她的院子。估計是邱士東挑撥離間,大嫂心裡不安。”
又道,“她沒有壞心,隻是怕離開駱家。”
真正怕的,是離開她的兒子。
駱寅八成不是駱崇鄴的骨肉,那麼駱立欽的處境極其尷尬。
溫氏不需要花鎮南侯府的錢,她有陪嫁,養得起孩子。可她的兒子成年之前,無法立戶。她又是女人。
她需要庇護。
“溫氏腦子是清醒的,但也怕當局者迷。”老夫人說。
駱寧:“我也想跟您說說這件事。您給她一個保障吧。”
老夫人頷首:“我會同她說。”
駱寧道好。
晚膳吃得還算愉快,白氏一直伏低做小,沒有鬨騰。
飯畢,駱崇鄴回去了,溫氏帶著孩子在旁邊玩。
侯夫人對老夫人說:“娘,咱們先去小佛堂吧。”
老夫人:“你先去吧,我馬上來。”
白氏:“娘,我跟您一起。”
“我要如廁。”老夫人道,“我上了年紀,今晚的湯太油膩了,我不太舒服。”
白氏:“……”
駱寧便說:“娘,您先去吧,我服侍祖母。”
白氏無法,隻得先去了小佛堂。
她跪在佛前,看著自己送過來的小香爐,沉默片刻後,把一顆藥丸送入口中,乾噎了下去。
這是邱士東給她的,說是解毒的藥。
白氏深吸一口氣。
小佛堂有燭火,白氏起身,把窗戶都關了起來。
身後有了腳步聲。
駱寧走了過來,跟著兩位婆子。
“娘,祖母不能陪您誦經,您自己拜吧。”駱寧笑著,走上前拿起火折子,把小香爐裡的香點燃了。
然後,她光明正大拿出巾帕,捂住了口鼻。
白氏臉色驟變:“阿寧,你做什麼?”
“我替太後娘娘擋刀後,時常犯病。聞不得香火味。娘,您是慣常聞的。”駱寧笑道。
說著話,她快步退到了門口。
門口兩名粗使婆子,說著就要關上小佛堂的門。
“做什麼?”白氏厲聲問。
駱寧:“不打擾娘您誦經,免得吵鬨。”
“那也沒必要關門。”
“祖母念經的時候,也關門,這樣更清淨。”駱寧說,“快關上!”
兩位婆子應是。
白氏跪在那裡,有點遲疑,目光又驚疑不定。
門快要闔上時,駱寧突然用手擋了下:“娘,您有個閃失,是不是‘殺人滅口’了?”
白氏後脊發僵。
“兒女都有了,前途裡您還能幫什麼忙?您身體已經這麼差了。真有個什麼事,全推到您身上,您死無對證。”駱寧又道。
然後說,“關門!”
小佛堂的門被猛然關緊。
白氏隻愣了一瞬,立馬把小香爐裡的香給熄滅了。
她又去開窗。
窗戶卻被外麵反扣住。
人一旦遇到了事,心慌就會覺得氣短,白氏身體本就不好;她越發狐疑起來。
窗戶推不開,她更急了,瘋狂拉門:“把門打開,快些!駱寧,快些把門打開!”
她歇斯底裡喊了起來。
小佛堂的門突然被她拉開了,她憋著一口氣衝出來,不停嗆咳。
而老夫人、去而複返的駱崇鄴,以及駱寧,站在她麵前。
他們靜靜看著她。
“你做什麼?”駱崇鄴問她。
白氏驚慌失措,又憤怒不已,整個人麵容都扭曲了。
駱寧走過去,拿起那個小香爐,以及香爐裡的香:“爹爹,這個有毒,叫人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白氏想要奪回來。
她也不知自己這麼做有什麼用,就是很驚慌,想要搶奪。
“你還給我,還給我!”她瘋狂大叫。
突然,她從頭上拔出一根簪子,簪頭竟可以取下來,裡麵是無比鋒利的尖刺,她紮向了駱寧的耳朵。
駱寧身後是供桌,無法躲避。
“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