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外圍一座被打爛的島上。
一隻滿是血汙的手從厚厚的落石堆中伸了出來,接著石塊滾落,一個血人爬了出來。
蓬頭汙垢,衣衫襤褸,白須染成血色,枯瘦老頭向前爬去,從爬行,到跪行,直到最後,他踉踉蹌蹌站起了身來。
腳下。
是泥淋一片,海水裹挾著泥土和成了稀泥,又被炙熱的烈焰烤乾,開裂出一道道乾涸的痕跡,其上還殘留著雷電擊打過的焦黑。
焦土乾涸。
原本聽風看海,賞月觀星的山巔沒了,一座十裡荒島被移為一片平地,找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就連迎麵吹來的風,都充斥著寂滅和血腥。
而。
那個跟他訴說過往的姑娘,也同樣沒了。
李三回望身後。
十萬裡群島,一片仙境,以往祥雲覆天,仙霧繞島,碧海萬裡無波,天晴千裡無雲
而現在。
卻是硝煙四起,濃雲遮日,隨處可見的轟鳴爆炸,將一座座新生的小島擊沉,連帶著那上麵的一切生機,儘數被抹了個乾淨。
大地在顫抖,猛烈的震動著。
大海在翻騰,咆哮的奔騰著。
淒風。
苦雨。
傷煙。
泣電。
交錯卷舒在天地之間,唯獨隻有那棵仙樹,遠立雲端,紅葉似火。
像是一團火,護著最後的淨土。
李三知道,整個浩然仙境,都沐浴在了戰火中,唯有那裡,尚且安然,無數的忘憂軍,不惜殞命,死戰,為的就是那裡,能安然無恙。
那是最後的淨土,承載著浩然仙境,全新的希望。
“呼!——”
“呼!——”
他重重的喘著粗氣,呼吸聲引發耳膜胸腔共鳴,收回目光,仰望天際,視線被鮮血阻攔,天看著是血色的昏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遠處傳來的嘈雜漸行漸遠。
李三的思緒卻是愈發深沉。
他又想起了那個男人,想起了那位先生。
想起了四千多年前的天霜城,那日長街小雨,先生來時,打著一柄傘,他替他帶了一句話。
後來蒼月疆土,一片曠野,孤桑一棵,樹下先生,給自己上了一課,讓他替他送一件東西,並問了他三個問題。
你是誰?
你從哪來?
又要去何向處?
他從林楓走到天霜,沒有找到答案。
又從天霜走到江南
一直走。
走了一千年。
臨死之前,一抹執念不笑,找到了答案,他去了上州,尋到了先生。
李三至今還記得,那日跨越山海,穿過人潮見到先生時,先生說的第一句話,是帶他回家。
回家。
回家。
是回家。
自幼孤兒,為求一口吃食,服蠱為奴,後流浪千年,風雨飄搖。
家。
他興許想過。
家。
他卻從未有過。
那是第一次,他有了家,先生給的,往後三千年,縱是歲月蹉跎,光陰如昨,平平淡淡也好,打打殺殺也罷
他有了家。
不再是一個人。
吾心安處,即是吾鄉。
不管是落仙劍院,還是忘憂山,又或是今日之浩然仙境,先生所在,即是吾鄉。
先生遠行。
家留在這裡,他要替先生守著,等先生歸日。
他垂下眼眸,向前邁步,腳步踉蹌,搖搖晃晃,口中啊不停重複,自說自話。
“我是誰?我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我是李三,我從凡州來,入上州尋先生。”
“我是李三,來於人間,踏遍人間。”
“我是李三,向生而來,向死而去...”
“我是李三,生為先生戰,死為先生亡..”
他的腳步越發沉穩,落腳之處越發有力,每一次話音落下,身上的氣息都在隨之增長,每一句話說完,下一句話音也更加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