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心裡清楚,凡州太窄,容不下先生,先生的天地,也不該在這小小的凡州。
“先生,珍重!”
許輕舟拍了拍秋山的肩膀,笑眯眯道:
“來日方長。”
話落召出寒冰,禦劍長空,消失雲端。
唯餘秋山在山頂目送,許久——
此一彆,秋山清楚,便是永久,即便先生在回來,他也將是一座枯塚。
離開雲城,許輕舟去了寒峰嶺,又去了那方洞天。
滿池的血水,途經十六年,尚且未散,枯臭依舊。
柳樹的葉,依舊猩紅。
許輕舟大筆一揮,寫下一字。
“淨。”
洗淨了滿池汙垢。
回到當初那個山洞中,歲月流年後,早已時過境遷。
滿洞苔錢,買斷風煙。
出了洞天。
尋蹤又到了當初,江雲畔最後消失的山巔,許輕舟在其上,立起了一塊碑,上書。
[無名劍仙
點香燒紙,祭拜,烹煮一壺好茶,敬。
"前輩,我來看你了。
“清衍長大了,挺好的,能吃,能睡,說話也利索了。”
“過段時間呢,我們就走了,離開凡州,我會帶清衍,去走你曾經走過的路。”
“你若在天有靈,就保佑這孩子吧.....”
回想當年,劍仙隕落,漫天飛雪,今日再憶,已是滄海桑田。
誰言天公不好客呢?
那日漫天風雪送一人。
輾轉群山間,再入青山城,又上小青山,偶遇夏天,蟬鳴了一夏。
許輕舟躺在那樹下,閉目養神,嘴角的弧度是那般迷人。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落,在他的臉龐上錯落斑駁。
“時間,過的真快啊。”
離開了青城山,又去了林楓城,見了一眼林碩。
山間草屋三間半,一頭老牛,兩條黃狗,三個孩童,一位婦人,還有一男子,隴間鋤田。
許輕舟沒有打擾,許輕舟覺得挺好。
“你能全身而退,也算是大幸了。”
他又到了林楓城外一河畔,尋到了一無字碑,其上荒草已有人高。
輕歎一聲。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入了輪回,興許能安穩一生吧。”
最後,許輕舟到了天霜城,那一日,是秋天。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回到天霜了。
這是他夢開始的地方,也是改變了他一生的地方。
從天霜城開始,他被係統影響,一心向善,喜上讀書,此生難忘。
他去看了那位讀書人,為他除去了滿墳頭的荒草。
一代真人,最終死在書中,葬在字下,唯一遺憾的便是,無一人為其掃墓。
“人死燈滅,一捧紅土,我走之後,怕是就再也沒人記得你了......”
他進了天霜城,在那畔君歸的房頂上,呆了一整夜。
昔日的姑娘,滿麵白霜,不知可否婚配。
這王霜兒,也快五十了吧。
次日晨時,見姑娘送酒去了。
許輕舟跳下房梁,入了這酒坊。
再入此間,很不一般,感慨頗深。
見一稚子,身著白衫,頭戴發簪,單手握書,來到其前,奶聲奶氣問:
“公子,是要買酒嗎?”
許輕舟來了興致,折扇一關,問了一句。
“你是誰啊?”
小小稚子抱拳於左,朗聲自薦。
“筆姓舟,名平安。”
輕舟微微挑眉,又問:
“你父母是?”
稚子微微擰眉,覺得這公子很不禮貌,方初識,豈有問父母尊姓之理。
許輕舟自是看透了小家夥的想法,平靜道:
“不願說,便不說。”
稚子好奇,覺得此人也無惡意,便主動道:
“告訴你也無妨,我阿娘就是這店裡的老板。”
“王冬兒?”
“正是。”
許輕舟微微點頭,心中寬慰些許,慶幸王霜兒遇了良人,生下一子。
長得也算秀氣,看著也不癡傻。
算算時間離自上次來這天霜,剛好過了六年。
心中暗道,看來老板娘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想通了,真是大善啊。
眉梢舒緩,笑意盈眶,這一刻,他是真心為王冬兒感到高興。
遂笑問:
“你隨父姓?”
稚子總覺得眼前的公子,有些不同尋常,細細打量,很像一人,故此沒有隱瞞,直言道:
“我無父。”
許輕舟心裡一怔。
“你姓zhou,何zhou?”
"一葉輕舟的舟。
聽聞,許輕舟眼底浮現彷徨,思緒再次紛亂。
小聲低喃。
“舟平安,舟平安。”
稚子蹙鼻,轉身而去,來到桌前,翻書而閱,一邊看一邊道:
“我知道你是誰,你快些走吧,阿娘一會該回來了,若是看到了你,又該哭了。”
許輕舟自是已經明白了一切,舟平安乃王冬兒之子,卻非親生。
隻是這名字,讓他難免不多想。
自己無意間的路過,卻是誤了姑娘一生。
他非無情人,隻是從未生情,也不敢生情。
哪怕如此,還是造就了如今的結局,自己是因,故此有了這果。
便是無錯,心中也有愧。
他慢慢走到了舟平安麵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你阿娘說的?”
舟平安頭也不抬,繼續閱書,抽空回應。
“許輕舟,蒼月國師,忘憂先生,私塾裡,醫院旁都貼著你的畫像,我阿娘的床頭,也貼著一張,雖然畫的和你不太像,不過從剛剛你的反應來看,你就是了。”
許輕舟微微動容,小小年紀,心思縝密,很難得,知道自己是國師,卻能泰然自若,安然處之,更是難得。
“既然知道我是國師,你不害怕?”
稚子平和,抬起了頭,反問道:“我為何要怕?”